下。而出城的水道似乎是在城南,她從沒到過那裡。
她又冷、又餓、又是心焦,渾身止不住的發抖。她強迫自己耐心思考,回憶著方才在樓頂所見的、大都城的全貌,在腦海裡勾勒著城內的水系。
頭腦慢慢清晰了起來。她記起來了,去年她隨杜滸進城之前,曾經在城南關廂的集市裡迷了路。在如沒頭蒼蠅般亂轉的時候,她似乎看見過一條水渠從城裡流出來。是了,那時候她正被那個市場長官胸前的十字架嚇得不輕。
一幅完整的地圖在她腦海中拼湊了起來。出城的水渠是在麗正門和文明門之間,和她要去的肅清門幾乎是個對角,完全南轅北轍。但她只有這一條路可走。她必須繞路,馳騁半個大都城,從水道溜出去,再繞過半個大都城牆,才能到達目的地。
更鼓敲響。距離她出發,已經半個時辰過去了。
她再不猶豫,沿海子開始飛奔。身周涼風颼颼的吹過,帶得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但她沒多久就不覺得冷了,密密的汗珠從鼻尖滲了出來。她輕車熟路地躲過了七八個哨卡,繞過了巡邏緊密的宮城,一路跑過萬寧寺、寶鈔庫、圓恩寺、仁壽坊……
仁壽坊的那個豪華宅院,是過去鎮國大將軍張弘範的府第,府門口仍然掛著幾部陳舊的白幡。奉書朝那個宅院瞟了一眼,心中已經難起任何波瀾。明照坊、澄清坊、南薰坊,等她來到南城牆之前,又是半個時辰過去了。她伏在一棵大樹的枝椏間,觀察著那個窄窄的河渠。
河渠裡的水經流整個城市,已經變得又臭又渾。城牆上開著一個小水門。水門似乎還在擴建之中,周圍搭著支架和欄杆。而水門正中,是一個可升降的柵欄。柵欄的縫隙很窄,容不得她的身子透過。
她找到了升降柵欄的機關,但隨即發現那機關是上了鎖的。負責鑰匙的人,此刻正在城內不知哪個角落裡呼呼大睡。
奉書心中越來越焦急。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分之二,可她卻還被困在城裡。她又將河渠仔細看了看,下定決心到水底一探。她忍住水中的臭氣,深深吸了口氣,埋頭向下游去。
她順著柵欄摸到了河底,心中便即叫苦。柵欄的底部與河底只有一尺來寬的縫隙。木質的柵欄底部滑滑的,生滿了不知何種水藻,摸著就噁心。她試著鑽過去,可是鑽到肩膀那裡,就卡住了。她在水底進出不得,全身彷彿火燒一般,感覺到河水灌進自己的鼻孔。突然,她不知哪裡來的力氣,雙手攥住柵欄,猛地向後一退,掙脫了欄杆,飛快地游上了河面,抹了把臉,長長吸了一口氣,心都快跳出喉嚨口了。
一條狗發現了她,駐足在河渠岸邊,朝她狂吠。
她全身浸在渾水裡,體溫慢慢又降了下來。她抓住柵欄慢慢向上爬到空中,暫且脫離了冷水的包圍。
她的手忽然摸到了什麼冰冷又堅硬的東西。柵欄和水門中間的腳手架上,嵌著幾根鐵棍、一個鐵錘。那是修河渠的工人們留在那裡的。
她心中又升起一個大膽的計劃,抓住鐵錘鐵棍,吸了口氣,一頭沉入水底,用錘子去敲那柵欄腳底的木條。她想,那木質柵欄在水底泡得久了,總不會太結實,應該是要時時更換的。
可是水流阻擋了她的力氣。那錘子敲上木條的時候,就像用手輕撫那樣溫柔。
她的一口氣已經用掉一半,但頭腦卻出奇地清醒。她丟掉鐵錘,改用鐵棍,嵌在兩根柵欄腳之間,形成一個槓桿,咬緊牙關,漸漸用力。
她能感覺那木條一點點地斷裂了。但是她的體力也快用完了。體內一股濁氣竄來竄去,頭腦裡嗡嗡作響。她拼命忍住想要大口呼吸的衝動。就差一點,就差一點了……
突然她手上一輕,木條終於斷了,一截斷木帶著水藻,輕輕漂上了水面。
她連忙丟下鐵棍,猛地一蹬腳,鑽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氣,喉嚨中發出嗚嗚的異聲,好像哭腔一樣,她也顧不得了。直喘了半盞茶工夫,才覺得一條命慢慢回到了身體裡。
她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稍作休息,立刻又潛了下去,抓住鐵棍,貼著河底,從那個被她撬出的缺口慢慢蹭了過去。河底軟滑滑的,不知是泥,還是水藻,還是別的什麼東西。她絲毫不管,閉著氣遊了幾丈遠,便摸到了另一個柵欄,那是城牆外側的水門。
她如法炮製。這一側的水門有些疏於維護,稍一用力,柵欄腳便即折斷。她扔掉鐵棍,飛快地又遊了幾遊,雙手慢慢向上一探,摸到了一片清新的空氣。
她從河渠裡拖泥帶水地爬了出來。南城牆在她背後投下巨大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