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興安從了丁一;要不丁一就不能讓興安活著走出這門;要不興安弄死丁一。
可在如此這般兜了一大圈以後,談不成,興安並沒有再說什麼話,但他還是可以走,丁一也不用去弄死他。
因為興安要去告密,也無從告起,丁某人從頭到尾就沒有說過。要去南宮。
所以他便走了。
丁一笑了笑,也和衣在床上躺下。
壯心剖出酬知己,他和英宗還沒到這份上。儘管在英宗被俘的時間裡,兩人的交情算是不錯,特別是英宗讓丁一背叛他投向景宗,以免連累丁一的時間。丁某人是有感動的。但沒到這個點。
當身上有銀子時,他不介意分一些給英宗;但要沒銀子,叫他去搶銀子來給英宗,丁一絕對不幹。他要去南宮見英宗,自然不是為了什麼與知己話別。而是要問問英宗,現在有個機會可以脫柙而出,他願不願意出來。
不出丁某人所料,大約三更時分。丁一原先就沒閂上的房門被人輕輕推開,一個燈籠映出朦朧的光。入得房內行到床邊去推床上人,卻覺肩上一沉,丁一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興安公公,怎麼來得如此之晚?”
那提著燈籠的興安顯然被嚇了一跳,半天才回過神來,卻冷哼了一聲道:“咱家只是擔心這除夕夜裡,那些猴崽子鬧騰,出來巡一下,免得走了水驚了聖駕,年年如是。容城先生好生安憩著吧,入娘賊的,天天有人偷衣裳,得小心提防才好,別讓歹徒穿了宮裡衣服,混將進來就不美了。”說話間卻就將一個小包裹扔在丁一床上,壓低了聲音說道,“這邊巡上兩刻便要走了。”
興安現時不自稱奴婢了,看起來他對丁一硬要拖他落水的行徑是很憤怒的。因為這等事他完全無好處,都做到司禮監太監了,他還要謀求什麼?安安穩穩,就是至大的盼頭。所以他雖然過來,卻只是把一套內侍的衣服扔在床上,示意丁一換上,跟著巡夜的隊伍,並告訴丁一,兩刻鐘之後就出發。
看著興安出門去,丁一在黑暗中無聲地笑了笑,他壓根就沒打算去碰那套太監衣服。
丁一隻要把外袍前後袍襟紮好,使得自己行動利落,然後便出門去了,隨手也將興安帶來的小包裹,遠遠投了出去。不管興安是不是出於好意,丁一都覺得這內侍的衣服,就是個禍害。
一旦換上這太監衣物,如果興安於中搞鬼的話,丁一就百口莫辯了——身著太監服飾,潛入宮中,這是有預謀的作案,圖謀不軌是跑不了的。若是穿著自己的衣服,拉下臉還能嘴硬說夜來觀雪詩興大生,不覺迷路。
雪,就是給予一身白袍的丁一,最好的保護色,尤其是在這樣的黑夜裡。
他遠遠地跟著興安巡夜的隊伍,留心記錄著這支隊伍在各處停留的時間,利用這支巡夜隊伍吸引了哨衛的注意,丁一在這雪夜裡的皇宮,就像是一個白色幽靈,便是有哨衛警覺,也盡為興安那支打著燈籠的巡夜隊伍,盡數引去注意力。
不過有些人是瞞不住的,例如在這深夜,不知是喝了酒還是怎麼回事,於南宮外面提著那把大刀,來回巡行的七十多歲老王驥。丁一也壓根沒有想瞞過王驥,他直接從黑暗中走出來,對停下了腳步的王驥說道:“是我,妨請看著滴漏,大約過三刻左右,請知會我一聲。”
鬚髮皆雪的王驥沒有說話,只是撩起袍襟,在風雪裡向前踏出一步,大刀在手,哪怕年已七十,王驥仍有無盡戰意,何況那十來個一直不離不棄陪在他身邊的親兵,只要聽著動靜,即刻便會奔來,就算拿不下丁容城,也能傷了這赤手空拳的丁某人!
“你想一輩子就這樣過?老死在這裡?”丁一淡淡地這麼說道,從容走過蓄勢待發的老王驥身邊,連為他停下一步的意思都沒有,反而還叮囑上一句,“記得,一會幫我把牆上的腳印抹掉。”
然後丁某人快步衝向宮牆,借力在牆上蹬了三步,探手扳著青石磚縫,如壁虎一般爬了幾步,腰腹用力整個人空翻過了牆頭,避過了牆上那些防盜的鐵刺,再搭著內面的牆簷,貼著宮牆落下地去。
這一連串的動作,不過三兩秒的功夫,這還是丁一為了避免太大聲響,刻意的放緩了腳手。老王驥回過頭卻就不見了丁一,心中大駭,低聲自語道:“真他孃的見鬼了!”不過牆上的腳印,還是讓他很清楚,他不是見鬼了,不是日思夜想出了幻覺,而是如他一邊用雪抹著腳印,一邊唸叨著一樣,“老了,真的老了。”至少在丁某人前面,王驥不得面對這一個殘酷的事實,他的確已然老去。
丁一跟英宗談話的時間並不太長,這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