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似乎很傷感,不願再說下去了,擺了擺手,自行入乾清宮而去。
宮鑰已下,丁一這除夕夜自然也就不能回家,於是便由興安帶著他去安置,雖說原則上皇宮之中除了皇帝之外再無男人,內侍太監都是閹割過的。但皇城守衛的軍人總還是必須的,所謂“更番上直”的宿衛,所以丁一隨興安去的。就是騰驤、武驤四衛與那些帶刀散騎舍人的宿處。
與掌書寫誥敕的中書舍人不同,帶刀散騎舍人是武職近侍,對於丁一,這些武人自然是很有好感的,看著丁一過來,都紛紛行禮。丁一笑著一一回了禮,到了房間內。卻對興安說道:“聖上憩下之後,還請公公過來一趟,學生有些體己話。要與公公說說。”
興安聽著,急急往後退了一步,張頭左右打望了一下,然後立時仆倒磕頭:“容城先生。放過奴婢吧!先生所託。奴婢都已依囑而行了,何必來為難奴婢這麼一個殘缺可憐人兒呢?先生慈悲啊!”
他是聰明人,一聽就知道丁一為什麼要讓他過來。丁某人又沒有特殊僻好,找他過來當然不會有什麼好事了。而在宮中,丁一能用得到興安,無非就是通行無阻的這張臉了。要知道擔任宿衛的騰驥、武驥四衛,該管上司就是御馬監,而作為司禮監太監的興安。實質上的內相,除了慈寧宮之外。去哪裡會被阻攔?
丁一想要的,無非就是讓興安帶他去南宮找英宗!
興安哪裡敢去?而至於他為什麼要對丁一這麼低聲下氣?內相啊!至於麼?普通的皇家子弟,他一樣可以用下巴看人的。想想王振當權的年代,誰不服就弄誰吧。問題是此時不同往日,興安的景帝,跟王振的英宗,在正統性上就有根本不同。
而且更重要的于謙握緊了相權,景宗想要給興安如王振當年的權力,也是在所不能的。
但這不重要,太監也是有尊嚴的!
或者說,他們因為身體上的殘缺而產生的自卑,讓他們心理扭曲而生出一種變態的自大來取得心理上的平衡。
所以興安這做派,要讓別人看到,絕對眼珠子掉一地了。
可他不得不這麼做,因為他不能給皇帝添堵,若是景帝不痛快了,他這太監也就到頭了。太監的權力源頭就是皇帝,而景帝現在要想方設法讓丁一去廣西,連恩科都能鼓搗出來,興安這麼有眼色的人,哪裡會不懂得,這關節,萬萬不要去觸丁一的黴頭?
所以南宮他肯定不會帶丁一去的,那也是會給景帝添堵的事;但態度上,丟臉一點無所謂——我都這樣,殺人不過頭點地,丁容城你便免開尊口了!至於說行前所託,是丁一上回要挾他,讓他暗中幫補南宮一些東西,別搞到錢皇后去做女紅來補貼家用,他的確也是有幫補過的,想想英宗和錢皇后還有那些侍候人等,單就溫飽來說,能吃用得了多少東西?司禮監大太監只要一個眼色就能辦妥的事情,只在於他願不願辦罷了。
丁一也沒有受他這禮,側身避讓過去硬把他攙起來:“公公不必如此,若有不便,就作罷了。學生此去,生死不知,原想若是方便,就去與好友相告一聲,如是讓公公困擾,便當學生沒說過好了。”丁某人這次,卻是出奇的好說話。
興安聽著也有些愣住了,沒想到丁一這麼好說話。不過,此時不走,還等丁一回過來神再行糾纏麼?所以連忙打了個哈哈,作了揖便抽身要走。卻聽丁一在身後笑道:“不知公公以為,丁某能不能平得了廣西的亂局?”
這話不可能不接吧?充耳不聞轉身就走的結果,興安覺得丁一到時必定會在景帝面前遞小話!他可不同於世間其他人對於丁一的感觀,在他心裡,丁一就是一個啥也幹得出來的惡棍,甚至他猶豫了一下,直到覺得很可能到時丁一推辭去廣西,會以此為由說:“連興安都不看好學生平叛,還是另擇賢能……”那就麻煩了。
所以興安極為無奈回身強擠出笑臉,但剛要開口,卻又馬上捂住了嘴。
因為他本來是想說”丁容城名動天下,一旦出馬,自然手到擒來。“但想著一會丁一倒打一耙,來上一句“如此輕易不若請公公前去,也好為國分憂。”那怎麼整?所以他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也顧不上失態了。
“內臣不得干預政事;犯者斬。”興安憋了一陣,擠出這麼一句,卻就是明太祖朱元璋的話,又苦著臉道,“此乃軍國大事,安是奴婢能插嘴的?容城先生,看在奴婢仰慕先生,禮節不曾有虧的份上,還是放過奴婢吧。”這句朱元璋留下的話,其實早成扯蛋玩意了,從王振開始,連那刻著這句話的石碑都被挖走了。興安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