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現在不走,莫非要連累剛剛經歷過浩劫的族人嚒?是你,你是選擇留下,還是儘快離開?”
拓烈想起蕪姜六歲時初見的模樣,那時去給鄔德夫婦運水,掀開簾子看到屋樑下躲著個嬌楚白嫩的小女童。看見他便嬌滴滴喚了他一聲“哥哥”,可憐兒的怯生生的,和草場上熱辣的姑娘兒都不同。腳傷得可怕,斑駁淤青且紅翻著,鄔德夫婦給她上藥,那忽閃的黑瞳裡框著眼淚,怎樣就是不肯叫痛。生怕被趕出去,走到哪兒便拽著夫婦倆的衣角隨到哪兒,阿耶阿孃叫得可甜了。
他那時候有曾見過她在小山坡後抹眼淚,偷偷抹過幾次後來便再也沒有過,彼時他便暗暗下決定要保護她。
竟不曉得是被滅了族……這麼多年她卻笑得這樣沒心沒肺。
拓烈的眼睛都紅了。手中長箭顫抖著,像是痛苦掙扎了一番,然後用力咬著牙根道:“既然一定要走……那麼你把她帶走,要麼離開這裡永遠不要回來!……你明知道她那樣喜歡你,我不容許你再多傷她一次!”
蕭孑目光頓了頓,驀地想起蕪姜清貧的院子。她的小閨房佈置簡單,一張小木床,屋角連疊兩個箱子便成小桌。底下一個上了鎖,似乎許多年未曾有過開啟,鎖上落滿了厚重的灰,像一個密密塵封卻又不捨得忘卻的記憶。
蕭孑便扔開拓烈的弓箭,打馬轉過身子:“喜歡就一定會得到回報嚒?你也喜歡她,但她給你了甚麼?……她若知道我是誰,只會後悔並恨不得殺了我。更何況五千舊部死得不明不白,十年沙場拼殺卻只落得個叛賊下場,在我解決完京中之債以前,我亦不可能帶她在身邊。”
拓烈攥緊腰上的彎刀,手背因著力道而青筋暴起,恨不得此刻衝上去與蕭孑拼命。但他是蕪姜喜歡的男人,他若打了他,回去蕪姜看見了必定又要憂心。
拓烈粗著嗓子對蕭孑的背影吼道:“無情的漢人,我一早就料到你要惹她傷心!但你若是看到她六歲時的模樣,你一定說不出口今日這樣的話!”
“咔——”身後是弓箭用力折斷的聲音。
蕭孑只管聽不見:“你放心,她幼年有過比這更要慘痛的經歷……這點兒分離,於她並不算什麼。若是不想叫她出事,我不在這些日子,便把她好好護在寨子裡。待我處理完京中之事,若順利,自然會再來安排她。”
~~~*~~~*~~~
一日光陰飛梭,夜幕很快降臨,站在寨子口向遠處望,那遙遠的戈壁漸漸昏暗下來,只剩下一幕幽藍。
出去獵狩的青年們陸續打馬而歸,蕪姜牽著阿耶的老馬在路邊墊腳。有熟識的族人路過,老遠看見了問她:“鄔德家的小蕪姜,你可是在等你家的項參軍?”
蕪姜聽見了便會反問:“嗯,你看見項子肅了嗎?”
“呵呵,怕不是早已滿載獵物凱旋,你不去賽場上找他,倒在這裡空等。”族人善意調侃著。
蕪姜便彎著眉眼兒笑不言語。
子肅沒有回來,蕪姜去賽場上找過他幾趟。拓烈傍晚的時候已經拿了頭等勇士的獎賞,他打的獵物把兩肩和馬鞍都掛滿了,但子肅依然不見蹤影。蕪姜回小院裡找過,他也不在那兒。
她想他應該不至於跑掉。那一次匈奴突襲寨子,他若是想跑,有無數個機會跑掉;後來在荒野避難,她半夜裡有曾悄悄不睡,也從不見他有異樣動靜。
那次族人們不肯離寨,他甚至還單單隻看住她道:“你隨我走。”
他怎麼會跑掉呢?下午的時候兩個人的嘴兒貼得那麼近,他裝著冷淡,但她明明可以感覺到他炙熱的呼吸……她想,他應該多半還是有點兒喜歡自己的。
但夜色愈深,陸陸續續又回來幾個。早先的時候蕪姜還笑眸濯濯地迎上去:“你看見項子肅了嗎?”
——“沒有。”
——“沒有。”
聽得多了,後來便只是拖著腮子蹲在路邊,空蕩蕩地問一句:“你看見他了嗎?”
連名字都懶得說了。
……
再後來便沒有了人,出寨的大道上只剩下幾隻偶爾晃過的小耗子,撕啦啦一下就不見了蹤影。
蕪姜的眼眸黯淡下來。她想,就這一次,他走了也好,他走了最好永遠不要再出現,他要是敢回來她就敢用鞭子抽死他。
“呼——”蕪姜空空地舞了舞手上的馬鞭。
蕭孑扯著韁繩在暗影裡看,看見蕪姜晃著胭脂色的褶子裙兒,把路邊的小石子踢開又勾回來。總是喜歡把烏亮的長髮系兩束垂在胸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