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些年他的品級提不上去,連帶著手下弟兄們也跟著得不到提拔。張嵇二十四歲,兩年前曾為救蕭孑受過傷,因為不肯回中原退役,蕭孑便給了他一個武騎蔚的散官。好在是個散官,否則此次定然也與隨軍出征的五千舊部全軍覆沒。
“批鐵甲兮挎長刀,與子征戰兮路漫長。同敵愾兮共死生,與子征戰兮心不怠——”遠處傳來戰士們浩蕩的軍歌。
那是蕭孑這二十三年來為之沉迷的世界。
不由微闔鳳眸瞭望一眼,勾唇笑笑道:“手下的兵多了不少。你聽誰說我死了?”
“是……屬下不敢。”張嵇略顯靦腆地應了一聲,臉上依舊是驚訝未定:“前些日宮中來報,說蕭將軍叛國北逖,後與部下在戰營裡飲酒,不慎起火被燒成了焦人。七皇子慕容煜差人把人頭送回宮中,皇上當眾抱著盒子痛哭流涕。不想此刻將軍竟然好好地站在這裡。”
一邊說,一邊抬頭仰看蕭孑,但見他除卻略比先前清瘦,然而丰神俊逸依舊,不由些微窘迫地斂回眼神。
那慕容煜近日四處抓拿自己,人沒抓到,倒先急急把“人頭”送去大梁,乍聽去倒像是交差似的。早先蕭孑尚對梁皇存著一隙奢念,這會兒倒是頓悟了——果真過河拆橋嚒?
他的邊營防患甚謹,慕容煜根本無從下毒。五千舊部一頓飯的功夫全軍暈厥,怕是帶出來的軍餉早在京中就被做了手腳。
哼,只怪他高估了那狗皇帝的信義。
一時心中殺意騰騰,空捻著手心諷笑道:“呵,一個燒焦的人頭便叫他信了?大半個江山是老子帶兵打出來,即便真想叛國,又何必遠投北逖?不如就地取材!”
因想到家中糊塗老爹,不由又問老頭子現下如何。
“是……末將心中對此也甚覺不解,幸得將軍無事。”一席大逆不道之言聽得張嵇不敢附和,戰兢了稍許,又踟躕著應道:“聽信使說,皇上念在將軍十年從軍作戰的份上,將功抵過,封了蕭大人一品公爵,留在京城養老,又叫人把將軍厚葬。蕭大人抱著棺木哭厥過去幾十回,說打小把將軍送去廟裡吃齋,長到二十三連女孩兒的手都沒摸過,這一生又不知造下多少殺孽,怕下一世被罰去做、做畜生,便特特給將軍定了門冥婚,好讓……好讓將軍在地府裡能成一回真正的男人。”
他說著說著,尷尬地瞥了一眼馬背上蕭孑挺拔的英姿,漸漸地止了聲音。
呵,竟糊塗到連親兒子的腦袋都認不出來。但好在糊塗,否則怕不只是扣留在京中做人質——
邊關無人不知徵虜大將軍年越二十三依舊處子未破,蕭孑早已習慣到麻木。當下不動聲色地聽罷,冷聲命令道:“你去幫我弄兩套乾淨的布衣常服,再備兩份通關文牒,三天後親自送來這裡,我自有用處。”
張嵇眼底光影一亮一黯,訝然抬頭道:“將軍可是要與戒食師弟回京都?然而此刻誤會尚不及澄清,只怕皇上心猶猜忌,回去凶多吉少。不如先回雁門關去信稟明,待皇上明晰後再另行定奪。”
蕭孑扯緊馬韁在原地打著轉:“不必多此一舉,你自去給我弄來便是。切忌不可走漏訊息。”
曉得自家將軍秉性,恁大個京都無人敢招惹他,連皇帝都懼他七分。張嵇便只得抱拳應了聲:“是,那屬下先行告辭,將軍請多保重!”
“駕——”掣馬揚鞭,一騎健影頃刻消失在山坳拐角。
蕭孑目送他遠去,便也準備打道回府。
卻聽身後一縷殺氣襲來:“所以你要回中原了麼,蕭大將軍?”澀啞中帶著狠,像許久不曾開口說話。
蕭孑略微一頓,繼而回頭,看見拓烈高坐在馬上,正用手中利箭瞄準自己的背心。他的身畔一樣空空如也,並無半隻獵物。
便迎著他的箭鋒緩緩打馬過去:“怎麼,你在一路跟蹤我?”
“是又如何?這世上,不只有你們漢人才會耍計謀!”拓烈目中燃著怒火,他恨這個比自己大了七歲的傢伙總是睥睨一切的冷傲。但此刻也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輸,原來是傳說中威震天下的徵虜大將軍。作為男人,他輸得心服口服,但卻為還矇在鼓裡的蕪姜憤慨。
拓烈齜著白牙:“你走了,她怎麼辦?她知道你的身份嚒?”
“當年她的親族被滅,彼時我也在場,知道我是誰於她並沒有好處。”蕭孑用弓背隔開拓烈的箭鋒,他曉得他心中最在意的是甚麼,便睨著少年黑葒的臉頰骨道:
“怕是你不曉得,逖國慕容煜正四處打探我的蹤跡。兩天前似曾有探子喬裝入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