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重傷緩了一拍,等按住他受的時候,玉瓶裡的水已經去了大半:“朝微,你可真是……害慘我了。”
沈竹晞見他面色不好,奇道:“陸瀾,這裡面水倒多了,難道有什麼要緊嗎?”
陸棲淮不言不語,事實上,傷口處迸發出來的劇烈知覺在這一刻攫取了他思索的能力——那些水滴落下,他肩頭的死灰色毫無顧忌地蔓延開,瘋狂滋長,然而,那些水滴彷彿透明的獵食者,呼嘯著而過,轉瞬間就將那一縷如同活著的死灰吞噬了乾淨!
沈竹晞看得目瞪口呆,良久才喃喃:“陸瀾,你有這麼好的療傷聖藥,之前你中毒的時候怎麼不拿來用?”
陸棲淮伏在他身側微微喘息,解釋:“這種藥水只對怨靈、惡魂一類的入侵、創傷有用,解不了琉璃繁縷。”
沈竹晞懵懵懂懂地點頭,扶他到河岸邊的鳳凰花樹下坐著,而後持刀,與紀長淵相背而立。親眼目睹了方才那一幕,那個踩著浮燈的影子忽然踉蹌著跌落,一隻腳淅淅瀝瀝地踏入了池水中,臉上也難以抑制地流露出震驚之色。
“怎麼可能?怎麼會?你怎麼能抵禦這種毒?除非你是……”它發出的聲音在河岸開闊之地聽來,居然如同回聲般飄渺。響起時,不辨遠近,彷彿在每個人的耳畔說話。那聲音裡頗有疑慮,“你是蘇晏?你也來自那裡?”
沈竹晞頓時艴然不悅,俯身一扯陸棲淮,大聲打斷白衣影子的話:“蘇晏是人人得而誅之的惡人瘋子,怎麼配與他相提並論!”
它聽出來沈竹晞是否決的意思,默了一默,語氣卻不再飄渺,微微帶著急迫:“那他為什麼會有那東西?他是哪裡來的?”
“什麼東西?”紀長淵冷冷地逼視著它,瘦削見骨的臉容蘊含著入骨寒涼。他好像知道些什麼,卻又並不很確定。
自己這些年來的經歷在此刻恢復了語言功能,也恢復大半思維之後,終於被梳理好,那些零落一地的事件珠子,就差一根線串起來。然而,這些所有的珠子裡,卻沒有哪一顆是與陸棲淮相關的。
“到底是什麼東西?”紀長淵冷笑著一步踏出,提高聲音又問了一句。
他的聲音並不很動聽,粗糲沙啞,如同一幅蘸墨揮灑繪成的嶙峋怪石圖,然而,對面那個影子卻如同聽見什麼甚為可怖的事物,瑟縮著扭曲起來!
是真的扭曲起來,那個白袍的影子一震,吐出一口血來,那血居然是實體的!足下踏著的兩盞河燈噗地一聲被踩碎,它的足上已經溼了。
空氣中忽然傳來了一聲奇怪的吼聲,血腥氣慢慢消散下去了,那裡忽然出現了一個血紅色的人形影子,和許久前在上游看到的水蓮下面的人影一模一樣,身量不高,如同孩童。那個身子發出非人非獸的吼叫,雙手撐地,陡然撲上去,對著白影便是一抓後倒地!
它們撲通掉進水裡,轉瞬間變成嶙峋白骨,又消散成煙氣。
一切看起來如同無聲默劇,卻如夢魘般可怕。
紀長淵等一切都落定了,抱緊了懷中的長劍,挑眉冷笑:“它怎麼忽然死了?”
沈竹晞躍過去扶起陸棲淮,察覺到他指尖輕撫著瓶子,沾滿了盈盈的水,不覺有些奇怪,將琉璃瓶擰緊了塞到他懷裡:“可真奇怪?陸瀾,你不是說,這個影子在守護什麼東西嗎?我們是不是要下去看看?”
“不”。陸棲淮搖頭,走到水邊,腳步仍有些虛浮,“那東西已經不在了。”
他轉向紀長淵,神色微微疑慮:“紀公子,你能解釋一下嗎?你在水下看到了什麼?”
他在問話的時候,紀長淵同樣也在看著他,眼神嶙峋支離,彷彿有無形的手從眼中伸出來試探他。紀長淵眼神微微閃爍,漠然道:“這種白袍人影叫睞,是南離羈留出的一種魂體,傳聞中和天上之河,抑或不淨之城有關。”
沈竹晞大為震驚,脫口:“那不就是隱族的奸細?”他頓了頓,面色疑惑,“奇怪了,那日我們在南離殷府,明明看到隱族來勢洶洶,可不單這些日子毫無動靜,阿袖甚至還說,隱族在國壽前都不會進攻了。”
正文 第116章 秉燭呵蒙塵其五
沈竹晞撇撇嘴:“先不論阿袖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還有啊,京城那些人明明知道隱族入侵,卻還是跟沒事人一樣,就連靖晏少將都沒有加緊派兵防範,這也太蹊蹺了。”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在亂世將至時苟且貪安有什麼稀奇?”紀長淵毫不留情地譏諷道,神色忽然變得怪異,尖尖的下頜揚起如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