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舅母跟這位穿男裝的表妹,一家人怎麼看怎麼詭異,完全不像正常人。
杜仲卻是見怪不怪的樣子,問道:“聽門房說三舅舅最近在釀桂花酒?”
“先後釀了十八罈子嫌口味不好,只留了兩壇,準備下雪時兌了雪水再精製一下,昨兒夜裡卻是想畫副月夜秋桂圖,因陰天,等到下半夜才看到月亮出來,正畫著,旁邊的小廝熬不住困,站著睡覺一下子摔倒了,這一摔不要緊,你三舅舅說沒心情了,畫了一半就睡覺去了,一直到這會。”三舅母笑一聲,搖搖頭,“這脾氣,越來越大,跟孩童似的,想起一出是一出。”
易楚不好接話,只抿著嘴兒笑。
三舅母看著杜仲欣慰地嘆,“好幾年沒看到子溪了,上一回見,還是七八年前,他才十六歲,瘦得風一吹就能倒似的,這會胖了點也結實了……你們什麼時候成親的,怎麼也不遞個信兒來?你三舅舅精心畫了好幾副畫準備讓你挑,還把平常攢得一堆破爛玩意兒收拾出來說等你成親當賀禮。”
易楚自幼沒有母親,後來雖有畫屏與衛氏陪伴,可畫屏年紀比她大不了幾歲,衛氏又已年邁,還從不曾跟這般年歲的女子相處過。見三舅母這般親熱慈愛,心中頓生親近之意,便將兩人從相識到成親的事,揀著能說的粗粗說了遍。
三舅母凝神聽著,眸光靜靜地落在易楚臉上,像春風般溫柔和煦。待聽到杜仲不等成親就去了西北,足足過了大半年才九死一生地回來,便握了易楚的手,“好孩子,難為你獨自怎麼挺了過來。男人們出門在外,根本不知道咱女人守在家裡是怎樣的煎熬。”
易楚本不覺得什麼,可聽三舅母這般一說,想起那些因擔心而徹夜難眠,又苦苦等候訊息的日子,也忍不住紅了眼圈。
杜仲再朝三舅母揖了揖,“再過兩日我就往宣府去,阿楚有了兩個月的身孕,懇請舅母多加照拂。”
舅母訝然地瞪大了眼,一掌拍在杜仲肩頭,“這種時候你還出門幹什麼?女人懷孕生產多需要有人在身邊照顧,你知不知道?當年你舅舅雖然混不吝,就知道遊山玩水,可我生這四個兒女的時候,他一天都沒離過我眼皮底下。”咬咬唇,又道,“想想你娘……你就忍心讓你媳婦過那樣的日子?”
杜仲目光暗了暗。
辛氏生杜俏的時候,他年紀還小,不記得什麼。可她再次有孕時,他已經是個十多歲的少年,自然看得到孃親的辛苦。
那時小章氏也懷了孕,大章氏吩咐廚房變著法子張羅新鮮菜式,燕窩魚翅跟不要錢似的往二房流。大章氏好面子,也燉了粥往潮音閣送,辛氏隨手賞了丫鬟。丫鬟洩了三天肚子,拉得面黃肌瘦,爬不起炕。
辛氏再不敢用大廚房送來的飯,每天讓身邊伺候的嬤嬤在潮音閣單獨做了吃。大章氏有了藉口便不再送,偏偏還當著客人面前隱晦地排揎大兒媳婦挑嘴,又說到底是隔了肚皮,對她再怎麼好也養不熟。
辛氏害喜厲害,吃了就吐,然後忍著不適再吃,沒事時就站在院子裡看著滿園的芍藥發呆,瘦得人脫了形。而小章氏卻臉色紅潤,天天在杜旼陪同下繞著花園散步。
假如,假如那會兒父親在家裡的話,即便孃親身子再有不適,可心裡仍是歡喜的吧?
至少就不會有那道噩耗傳來,也不會躺在床上痛了一兩個時辰,太醫才慢騰騰地來到。
那時舅舅家與杜家尚有來往,大舅在國子監任職,雖然品階不高在朝中仍能說得上話,三舅舅隔三差五就送東西過去。孃親身邊兩個嬤嬤,四個大丫鬟都是從辛家過去的,很是忠誠。縱然如此,孃親最終也是一屍兩命。
而如今的易楚,孃家人是指望不上,易郎中是男人,還得照顧畫屏,衛氏年紀大了,最多隻能幫把手。
至於下人,易楚身邊用著最順手的四個冬跟著她也還不到一年時間,其餘幾個都是剛進府一個月的,不遇到事情,誰能看得出是不是忠心?
杜仲可不敢賭,所以仍把主意打在三舅母身上,“……府裡的事我已經盡力整治,再不會讓阿楚像我娘那般戰戰兢兢的,只是阿楚是頭一胎,身邊沒有個穩當的人照看著我不放心。”
易楚聽出來了,杜仲這是跟三舅母要人呢。
三舅母臉上露出笑意,嘴上卻道:“難怪你冷不丁找上門了,原來打的這個主意。”只思量了數息,便做了決定,“讓富嬤嬤和丁嬤嬤跟你去,我生了四胎都是富嬤嬤伺候的,如今年紀大了些,以前的本事仍然在。丁嬤嬤做得一手好湯水,最擅長調理孕婦和小兒膳食,咱們家雖然不差銀子買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