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楚朝他福了福,趁勢抽出被易齊拉著的手。
回去的路上,易齊腳步輕盈,恨不得馬上回去到三條衚衕把這個好訊息告訴孃親,而易楚卻是無比地沉重,她想不出如何對父親開口,也猜不到辛大人這番做法到底是何用意。
走不多遠,吳壯趕著牛車迎了過來。
卻是行人已差不多散盡了。
吳嫂子從車裡跳下來,看到易楚沉重的神情,身子又要軟下去。
易楚忙扶住她,“嫂子別急……”
不等說完,易齊已經接話,“還好遇到了幾位貴人答應幫忙,說是明天早上就有信。”
吳嫂子求證般看向易楚。
易楚點頭,“嫂子放心,柳葉不會有事,回去等信吧。”
幾人上了馬車,吳全躺在車裡睡得正香,手裡還緊緊地攥著那盞猴子燈。
吳嫂子又開始流淚,“三妹比我小八歲,是家裡最小的,八個月不到就出生了,生下來的時候跟個小貓似的,我娘生她落了病,都是我哄她睡覺,喂她吃飯……這些年沒見,想留她在京都好好玩幾天,可沒想到……”
易楚掏出帕子給她拭淚,“嫂子別哭了,全哥兒還睡著,別吵醒他……柳葉看上去就是個有福的,沒事。”
易齊也跟著勸,“不用擔心,嫂子你可知道我們遇到是誰?是忠王府和榮郡王府的世子,還有錦衣衛的辛大人,他們已經派人找了。”
吳嫂子漸漸止住了哭泣。
圓盤般的明月掛在湛藍的天空,月華如水,灑向地面無數銀輝。
吳壯將牛車趕得很急,車輪輾在石板路上發出單調的吱呀聲。燈市的喧囂被遠遠地拋在身後,一路皆是寂靜。
行至曉望街,隔著老遠,易楚就看到父親揹著手在醫館門前來回踱步,大紅燈籠將他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
心驟然酸澀起來。
真不應該拋下父親一個人的,又是這麼晚回來。
父親定然是等急了。
牛車剛停穩,易楚迫不及待地跳下車,對父親愧疚地說:“爹,我回來了。”
易郎中清俊的臉上浮出溫和的笑容,“回來就好,累了吧?趕緊去歇著。”又朝吳壯跟吳嫂子拱手,“承蒙你們照看她們兩個。”
吳壯抱著吳全連連擺手,吳嫂子卻雙唇翕動,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夜已經深了,易楚不想讓父親因擔憂而休息不好,便笑著對吳嫂子道:“嫂子也早點休息,明天一早我再找你說話。”
吳嫂子木木地點點頭。
易楚跟在父親身後進屋,故作輕快地說:“……燈樓是三層的,最上層是嫦娥奔月燈,用真人頭髮堆得髮髻,衣衫羅裙也都是真的,身子還能動,跟真人一樣……還有八角宮燈,每一面都畫著美女,有西施浣紗,有貂蟬拜月,眉眼瞧得清清楚楚,頭髮絲畫得根根不亂,可惜女兒腦袋不夠聰明,否則就贏回來給爹瞧瞧。”
聽著她細細軟軟的聲音唧唧喳喳地說著燈會上的稀奇事,易郎中慈愛地拍拍她的肩,“看樣子今天晚上興奮得睡不著了,要是喜歡,明天再去看。”
“要是爹去我就去,”易楚歪著頭撒嬌,突然又叫道,“給爹買了油炸豬耳朵,可惜冷了,要不明天熱熱再吃。”
易郎中開啟油紙包掂起一塊嚐了嚐,“味道不錯,很好吃,”又遞給易齊,“阿齊也嚐嚐。”
易齊搖搖頭,“我跟姐姐吃過了,剛炸出來還要好,噴香酥脆。”
三人再說會閒話,在院子裡告別。
剛轉身,易楚的神情馬上黯淡下來。
她不敢想,如果父親知道易齊的做法會是什麼樣的反應,他教了她們十幾年,難不成就教出個愛慕虛榮貪戀富貴不知羞恥的人?
心事重重地開啟東廂房的門,順手上了門閂。
剛站定,便聞到淡淡的艾草的香氣。
易楚下意識地朝羅漢榻看過去,暗影裡,一雙黑眸幽深如石潭,靜靜地注視著她。
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地上劃出一塊塊的方格印,地面白,方格子黑。
屋內的兩個人相向而立,易楚沐在月光下,辛大人隱在黑暗裡。
他看得出她細微的表情,她卻瞧不清他的神色。
就這樣靜靜地站著,沉默無言,唯有艾草的清香在屋裡瀰漫。
遠遠地傳來更夫敲打梆子的聲音,已是三更天了。
易楚仿似被驚醒,慢慢向前移了兩步,柔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