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
那人正巧瞧過來,看到車內的兩人,語氣立刻變了,“喲,車裡還坐著女眷,你一個奴才在這裡拉扯什麼,讓你主子來道歉,只要你主子下來好好磕兩個頭說兩句好聽的,小爺就既往不咎。”
畫屏豈肯下去受辱,索性連銀子也不想給,仍放回荷包裡。
黃師傅也來了氣,不過身上濺了幾處泥點,回家洗洗也就罷了。現今他賠了禮,又賠了一兩銀子,沒必要再跟他拉扯。轉身上了馬車,沉聲道:“公子且讓讓,小的急著趕路。”
那人攔在馬車前頭,冷笑道:“不給銀子就想跑,想得美,”一招手,竟然圍上來四五個閒漢,個個手裡操著木棍,二話不說朝黃師傅招呼過去。
黃師傅一人難敵四手,又怕掄著長鞭誤傷路人,左支右絀中不免落了下風。
易楚跟畫屏面面相覷,卻又無計可施。
正著急,忽覺馬車搖動起來,卻原來混亂中不知誰一棍子掄在馬腦袋上,馬吃痛,本能地拔足狂奔,又嫌背上負重,跳躍著想把馬車甩下。可馬車牢牢地栓在馬背上,豈能輕易被甩開,馬頓時狂躁起來,不辨方向,只管拼命往前衝。
兩人在車裡被晃得七暈八素,坐都坐不住。
眼看著馬越跑越快,畫屏驚叫道:“不好,馬受驚了,這下還不知跑到哪兒去?”掀開窗簾往外瞧,只見路旁的樹木行人飛似的往後退,根本不知道所在何處。
易楚是頭一次乘馬車,更是六神無主,也學著畫屏的樣子朝外看。就看到馬車進了死衚衕,前面就是堵牆,而馬竟似沒看見般,依然悶頭飛奔。
以這樣的速度如果撞到牆上,必然是車毀人亡。
易楚嚇得白了臉。
畫屏也意識到不好,咬牙扯下兩邊的窗簾,遞給易楚一塊,“阿楚,不能再耽擱了,把頭包上,咱們跳車。”說罷,推開車窗跳了下去。
外面是積雪混雜著軟泥,只要不倒黴碰到石塊,應該不會傷及性命。
易楚哆嗦著往下跳,卻為時已晚,只聽“砰”一聲巨響,易楚就感覺身子不受控制般飛了起來。
眼前就是灰濛濛的土牆,只要再往前寸許就能撞上,易楚頭皮發麻,認命般閉上了眼。
腰間似被細軟的東西纏住,一股大力使勁扯著將她往後拉。
易楚身不由己,隨著大力連連後退好幾步,一屁股墩在雪地上。
雪水浸過她的雙手,刺骨地涼。
易楚睜開眼,抬眸處,是匹神駿的白馬,馬上人穿一襲玄色長衫,臉上銀色的面具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如同天神般威武強大。
易楚一下子洩了力氣,只覺得腦子發木眼眶發酸,也不知是後怕還是寒冷,身子篩糠般抖著,卻是站不起來。
辛大人翻身下馬,手中使力,易楚這才發現纏在腰間的細軟之物是馬鞭,馬鞭的另一頭就握在辛大人手裡。
藉著這股勁,易楚顫巍巍地站起來,滿手的泥濘無處擦,心一橫抹在了裙子上。
“你走走看,傷著沒有?”聲音低且柔,甚至還有些顫。
被面具遮擋著,易楚看不清他的神情,卻清楚地感受到這短短的問話裡,包含著的關切與擔憂。
易楚心裡百感交集,真想不管不顧地撲進他懷裡,好好地哭一場。
可她不敢,也不能,只搖頭答了句,“我沒事。”
頭頂是淡淡的嘆息,混雜在清冽的艾草苦香裡,“阿楚,你別怕,我總能護著你的。”
就像,他去大同前的那個夜晚,他對她說,“我會想你,你會不會想起我,”
然後他說,“你別怕我,我會護著你。”
不知從哪天起,她已經不怕他了,可她怕自己,怕自己做出不守本分不守規矩的事。
易楚終於忍不住,眼淚無聲地滾落下來。
一滴一滴,淹沒在她的衣衫裡,卻灼得他心痛。
他也是後怕的,若不是偏巧從長安街經過,若不是瞧見威遠侯的馬車,若不是自車窗看見她的身影,若不是他的馬鞭較別人的長兩寸……
辛大人不敢想,倘若稍有遲疑,易楚會如何?
看著她慘白的小臉,腮邊晶瑩的淚珠,辛大人心頭一緊,輕輕地抬起手,正要去拭,身後傳來畫屏撕心裂肺的聲音,“阿楚,你怎麼樣了?”
易楚趕緊擦擦眼淚,就看到畫屏踉踉蹌蹌地跑過來,頭髮散亂著,髮釵歪歪斜斜地插著,渾身上下像在泥塘裡滾過,沒有一處乾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