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經綸被震在那裡。
曾可達的目光柔和了許多:“天降大任哪……作為同志,只代表個人,我也贈你一句話吧。”
梁經綸只得望著他。
“‘匈奴不滅,何以家為’!”停頓了片刻,曾可達又加了一句,“‘大丈夫何患無妻’!”
這可是兩句話了。
說完這兩句話,曾可達毅然轉身,這次是真的下樓了。
一層樓梯口旁,那兩個中正學社的學生站在那裡,顯然不只是守衛,看神態是有急事向梁經綸彙報。看見曾可達下樓,同時肅正,行青年軍禮!
快步中曾可達擺了擺手:“辛苦了,注意梁經綸同志的安全。”
“可達同志!”是那個叫歐陽的中正學社學生,“學聯的人都聚集在燕大圖書館,等梁教授去安排明天的事。”
曾可達停住了腳步:“你們安排一些人先去,注意有沒有共產黨學委的人在操縱。梁經綸同志暫時還去不了。”
“明白!”
不止在北平,在全中國所有的大學裡,燕京大學圖書館都是建築規模最大、藏書最為豐富的圖書館,僅這個閱覽大廳就能同時容納數百人查閱圖書資料。
1948年的暑期,儘管戰亂,儘管經濟困難,由於美國方面保證了教學經費,燕大應期畢業的還是拿到了畢業證,已經離校。尚未畢業的也不急著趕論文,晚九點了,圖書館不應該有這麼多學生。
圖書館的管理員、助理管理員也都趕來了,登記借書。
有登記借了書坐到桌前看的,有不登記借書只是坐在那裡的。
有站在架前翻書的,有不翻書只在書架前徜徉的。
好在都很安靜,這是美國大學圖書館的規矩,已經形成傳統。同學間只是“道路以目”,大家都在等,也都在互相觀察。
誰也不知道有哪些人是共產黨學生。
誰也不知道有哪些人是國民黨學生。
共同的名義是學聯的學生。
許多人更不知道的是,共產黨學委發展的黨員學生是在等梁經綸,國民黨中正學社發展的學生也是在等梁經綸。
梁經綸這時卻困在外文書店樓上,來不了。
“嚴主任,您回來了?”一個管理員輕輕的一句話,立刻打破了寂靜。
幾雙眼睛驚詫地望向圖書館大門口。
另幾雙眼睛也驚詫地望向圖書館大門口。
——前幾天接到校方通知,圖書館主任嚴春明教授已經辭去燕大的教職,說是回了天津南開,這時卻突然出現了!
驚詫望他的有共產黨學生,三五人。
驚詫望他的有國民黨學生,二三人。
那三五人都是共產黨學委燕京大學支部的骨幹。
那二三人都是中正學社燕京大學的骨幹。
還有好些共產黨學生和國民黨學生並不知道嚴春明的身份。
“還有些善後工作要移交。你們忙吧。”嚴春明回答得很簡短。
和往日一樣,他提著那隻在法國留學時用獎學金買的、據說是19世紀手工製作的路易威登公文皮包,反著古舊的皮光,靜靜地從書架間、書桌前走過。
他並不理會,其實是看不見那些雙詫望他的眼睛,只是隔著高度近視的厚玻璃眼鏡向身邊的學生輕輕點頭。
他走到了閱覽室大廳的盡頭,走進了過道。
他從包裡掏出了一大串鑰匙。
過道盡頭的門,便是善本書庫,也是他辦公睡覺的地方。
鏡春園那間北屋的電話突然響起。
骨節崚嶒的一隻手拿起了話筒,是劉初五。
他顯然剛到這裡不久:“我是。張老闆。”
也就聽了兩句,老劉好生吃驚:“一刻鐘前他才從我這裡離開的,都安排了,讓他去那邊……我以黨……膽量和人格保證,絕沒有叫他回學校……我這就查明,然後向老闆報告!”
放下電話,老劉在那裡發怔,突然叫道:“小張!”
“在。”門從外面推開,一個精壯青年低聲應道。
老劉的目光好不��耍骸澳惆蜒轄淌誚桓�佑Φ娜肆寺穡俊�
那小張:“交給了。”
老劉:“交給誰了?!他現在在燕大圖書館!”
那小張也立刻緊張了:“不會吧……”
老劉:“什麼不會?嚴教授如果出了事,我處理你!先出去!”
老劉又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