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開口的時候,他們就越是敢說!
可以想見,在這種整個京城都在觀望的時刻,太學生們見到那份《治河十疏》會是什麼反應。第二日就有數十人各自撰寫文章,洋洋灑灑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剖析了出來。剖析也就罷了,寫完之後,他們竟然連夜將這些文章,全部張貼到了午門前的皇榜之上!
朝廷每有動向,都會在這裡張貼,所以不少官員和關心時事的文人都會時不時過來看一看,所以這些文章貼出去之後,立刻引起了巨大的轟動。在這之前,大家關注的只是周敬是皇親,不知道皇帝會如何處置。以及江南的水禍究竟時不時天災,朝廷又會如何應對,卻不知裡頭竟還有這等淵源!
這樣說來,江南的水禍,根本不是天災,就是**!
如果不是秦頌秦大人枉死,早早按照他的奏摺治理河道,那麼今年還是會跟以前一樣風調雨順,滄江根本不可能決堤。
更加湊巧的是,這時候江南那邊調查的結果正好出來,卻原來周敬在湖州待了一年的時間,什麼政務都沒有做過,只光顧著收錢和娶姨太太了。他的七房小妾,倒有五房是在湖州任上娶的!
這個訊息一出現,更是群情激奮。皇帝枉殺忠良,就是為了把這種東西扶持起來?江南數萬人命,就這麼白白沒了?
昏君無道、朝廷糊塗!這句話沒有人喊出來,但每一句議論,每一個眼神都在說這句話。此事若不給一個交代,怕是要讓天下人心寒!
事情發生得實在是太快了,所以朝廷這邊十分被動,還沒來得及動手處理,事情就已經蔓延到壓不下去的程度了。到了這個時候,虞景也不必猶豫了,十分乾脆利落的下了罪己詔,承認自己不賢不孝,愧對列祖列宗。同時避居偏殿,連早朝也暫時取消,一應用度和飲食份例都減半。然後又從內庫撥三十萬錢,用以賑災。
當著朝臣的面讓人宣讀了罪己詔,虞景沉著臉看著自己的臣子們道,“值此艱難之際,還望諸公勠力同心,莫讓朝廷成了天下笑柄!”
這最後一句話頗有提醒之意。他能做的已經做了,就該朝臣們表態了。
……
退朝之後,虞景回到偏殿,換了一身素淨的衣裳,然後在殿內靜坐。只是坐了半天,心頭的煩躁和鬱憤不但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多。最後,他忍不住站了起來,“張芳!”
“老奴在。”御前總管張芳立刻站出來道。
“擺駕西宮!”
西宮裡,周太后正在發愁。江南的事情發生之後,虞景的日子不好過,她這裡更糟糕。那個扔下一州百姓獨自逃命的湖州知州周敬,便是她嫡親的哥哥。當初周敬聽說湖州富庶,想去撈一把,就是進宮請了她說項,才作成了此事。
當時先帝病重,虞景作為皇太孫攝政,也是他手裡辦過的最大的一件事,沒成想就換來了這麼個結果。這讓朝臣怎麼看,讓天下人怎麼看?豈不都將虞景當成了糊塗皇帝?
事情有多嚴重,在深宮裡過了幾十年的周太后再清楚不過,這會兒也是滿心的愧疚心虛和憤恨。
所以見了虞景,也是母子二人相對沉默,不知道該說什麼。
過了一會兒,虞景咬著牙道,“周敬!母后說,此事該如何處置。”
周太后的聲音有些抖,但還是道,“這是他的過錯,但憑陛下處置。只求陛下留他一條命在。”她是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如果自己的親兄弟被親兒子殺了,那她就活成這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了,一切尊貴榮耀,都抵不過這一件事。
“拋下自己治下子民逃走,還不是在戰爭時期,不過是小小水患,讓朕如何饒他?!”虞景終於沒忍住,摔了手裡的杯子,“湖州城牆高大牢固,就是洪水到了城下也不會出事,他到底怕什麼?連朕都下了罪己詔,如何饒他!”
哪怕周敬再無能,只要好好待在湖州,就算他什麼都不做,情況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被動!可他偏偏逃了,這可是幾代以來從未有過的笑話!就連戰爭期間被敵軍圍攻然後棄城逃走都是死罪,何況只是因為水災就這麼做?
這種行為,已經不是愚蠢兩個字可以形容的了!再把這種人留下來,誰知道將來又會給自己惹出什麼麻煩?
這個道理太后當然知道,但,“那是你的親舅舅啊!外甥殺了舅舅,無論是為了什麼緣故,這名聲一旦背上,陛下就毀了!”說到這裡,周太后已經流下了眼淚,這幾天她一直在想這件事,簡直如同燒心。
虞景何嘗不明白?正是因為明白,所以才憤懣難抒。他自己都要下罪己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