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極為謙遜有禮,才惹了禍事的許圃昔日身邊阿諛奉承的人居多,心中想當然就存了輕視之意。以為這人必定是聽說了自己是淮安侯府的世子,才會如此和氣且說話中聽。只是他還沒來得及抖威風; 就被身旁的人一把擠至旁邊,還險些栽了個跟頭。
浙江籍陳英印記性甚好,已經認出眼前之人就是前些天春闈時考場裡的巡考官; 沒想到人家還是京畿重地正四品的兵馬指揮使。於是態度更加謙恭; 拱手作揖道:“都是讀書之人; 還望大人莫要苛責太過。想來不過是一場誤會罷了,煩請大人代為訓~誡幾句就是了!”
裴青眼角就有了幾絲笑意,面上浮出些許讚歎,“早就聽說浙江鄞縣陳氏家族世代書香,不知出了多少舉人進士。今日見到世兄果然姿容清癯氣度高華,裴某斗膽一猜,只怕半旬過後貴府的牌匾又要多上一座了。“
江南道靠近漕運河運,歷來便不缺物產供應。所以只要不是大災之年,家家戶戶都殷實不已。而浙江這些世家大族最喜歡乾的事,就是家底豐厚之後大肆重建古舊房屋,以及及各式各樣的牌坊牌樓,以展現族中的德化教喻。
陳氏家族迄今為止出過二十六位進士,讓鄉人引以為豪的就是一座又一座連綿不絕的進士牌樓。
這些牌樓一般採用四柱三間木構造,明間兩柱為方石柱,次間兩柱為方木柱,前後置石抱鼓。斗拱粗壯規整製作精緻。屋背用薄磚砌成清水花脊,脊面刻如意花草,明間屋脊兩端飾龍頭吻。次間脊端飾鳳頭吻,兩垂脊脊端飾飛鳳,楣上是御筆親賜的“進士及第”四個大字。
陳英印自開蒙以來便知道那是無上的榮光,是四鄰八鄉崇仰的所在。他平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在有生之年掙下一座這樣可以流芳百世的進士牌樓。他年逾四十,不顧寒暑幾涉考場,今日始出頭進了前三甲,可說是終於得償夙願。所以裴青這話簡簡單單,卻是恰恰搔到癢處讓人聽得喜笑顏開。
裴青回過頭來看著本屆最年輕的進士劉知遠,展顏道:“果然是後生可畏,這位小兄臺是禮部員外郎劉泰安劉大人家的公子吧!想起我們十五六歲之時還是懵懵懂懂,誰曾想竟有如此才華滿腹之人,十五歲就中了進士呢!若非怕另兩位高才多心,我倒是要贊上一句桐花萬里丹山路,雛鳳清於老鳳聲呢!“
劉知遠出身名門,年歲雖少卻為人清冷又一向自恃才高,跟父親一樣對朝中這些武將出身的武人一向是有些看不起的,甚至言語都不願多說一句。但是今次遇見的這位裴大人不但人生得俊朗灑脫,說話做事讓人舒坦至極,卻又不見絲毫膩煩諂媚。於是他心裡就生了幾分好感,連忙上前重新作揖還禮!
這邊三人談笑晏晏,杵在一邊的許圃就覺得有些被忽視了。想他堂堂淮安侯世子走到哪裡不是受人追捧,偏偏這位指揮使大人一進來竟先去問候那個村氣十足的浙江人,接著又跟個黃口小兒閒話家常,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但是先前混亂中被人狠捶了幾下的痛楚還在,所以他抬起頭強忍了一口怒氣插言道:“還請大人為許某主持公道,將那幾個推搡我的江南道舉子看押起來,每個人重打五十大板才消我心頭之恨!”
裴青忽地將臉上笑意一收,眼睛在他身上打了轉兒,拿起一旁紅木小几上的茶盞淺啜了一囗,這才撩起眼皮淡然道:“不過些許言語相爭的小事,何須將人看押起來?我東城兵馬司是為護佑京畿百姓所設,可不是一家一戶的私器!“
這話語的聲調不輕不重,甚至語氣都未有太大的變化,但是眾人只覺萬福樓裡的氣氛陡然變得低沉起來。
陳英印和劉知遠先時還覺得此人態度和煦不類尋常,此時方知這畢竟是慣於戰場殺伐刀口舔血的武人。生得再俊秀,那臉一垮下來眉目就變得凜凜威勢立現,話語齒縫間也有讓人發寒的陰惻,哪裡還是先前噓寒問暖拉家常的人?
許圃臉上就有些掛不住,又沒膽子發火只得訕訕一笑,心裡卻是恨極。
遠處的高壯舉子眯著眼睛看著這邊的動靜,忽見樓上角落裡那個人蜷起手指做了幾個手勢,他眼睛一眨立時高聲叫道:“這個將軍我認得,那日就是他站在貢院門口負責查探這些舉子的所帶之物。這什麼淮安侯府的世子肯定就是他放行的,那時他身上肯定有夾帶之物,肯定是提前做好的卷子,他們是一夥的……”
正端著茶盞的裴青眼裡精光頻現,心想等了許久,這就來了嗎?
堂下被軍士們彈壓的舉子們頓時又騷動起來,什麼叫瞌睡了正好有人送枕頭,這就是啊!許圃人品低劣學識有限,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