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聽罷,便道:“是早該給你張羅了,哀家還怕你惦著……既然如此,便在這代的後起之秀裡選個你中意的。”
太后手攬大權,自是無人敢置喙,她一說要給文昭公主招婿,各家各戶再是想藏著掖著,也不得將適齡男子的畫像紛紛往宮裡頭送。都以為是太后要親自過目,於是一個個託人找最好的畫師將家裡的少年們畫得是千姿百態、各有千秋、一個賽一個的俊。
豈料太后看也不看一眼,直接讓人將一箱子的畫塞給了趙瀲,並承諾,只要她挑中一個駙馬,宮外給她老早便準備好的公主府她即刻可搬去入住。
沒想到還有意外之喜,趙瀲便從畫冊裡頭挑了個最中意的,長得最人模狗樣的瞿唐。
太后看了眼,淡淡道:“新河瞿家的嫡出公子,才貌都差強人意。既然你喜歡,也不是不可。”
又問:“另一個璩家的呢,畫冊裡沒有?”
趙瀲老實不客氣地搖頭,“璩琚?看不上。”
太后蹙了蹙眉,但也心知趙瀲膈應什麼,便不動聲色地拂了衣袖,下了道懿旨給兩人賜婚。這是給公主賜婚,沒經過皇帝手,百官也沒有意見。
賜婚之後,趙瀲便見了瞿唐一面,畫像雖有褒美、筆過其實之嫌,但模樣算得上週正,個子高挑,除了面孔黑了些,目光色了些,沒多少可挑剔的,趙瀲自恃貌美,和他說了兩句話,卻也沒嫌棄,這事她就無可無不可地算是滿意了。
見過了瞿唐,趙瀲徹底得脫囚籠,飛出了大金屋子,住到了自己建在汴梁玄武大街上氣派非凡的文昭公主府。自出了宮,也懶得日日入宮朝國事繁冗的母后討嫌,若不是才入夏皇弟生了場怪病,灌了幾碗藥湯不見好,母后要出宮為其求佛,還輪不著她陪王伴駕的。
太后睨了她一眼,嘴唇一挑,“你若嫁到瞿家去,三日不惹出禍事來,母后再來虛華寺為佛祖燒幾炷。”
趙瀲沒反駁,瞿家的公婆不好應付這個她早有耳聞,倘若人家不給公主臺階下,她這個天之驕女少不得也要鬧得人家家裡雞飛狗跳的,反正她有房有車,有朝廷俸祿養著,淨身出戶也不怕,大不了成婚了做個掛名夫妻,她仍舊住她的公主府,讓他們乾瞪眼,如此便甚合心意了。
密林被行駛的馬車拋在身後,油綠豐潤的夏葉冉冉地曳著柔條,趙瀲歪出腦袋透氣時,信手便折了一枝蔓過道兒的卷枝,馬蹄一卷,滿地地婆婆丁被捲起一波雪白的絨毛,跟滿城裡飛的楊柳輕絮差不離,差點嗆了趙瀲一鼻孔。
車入汴梁皇城,才走到東街,只聽到人聲鼎沸,那群人似在吵嚷著,趙瀲心一驚,忙摁住了太后欲動的一雙手,“母后,好像出了點事。”
太后和公主的車駕,還是有人識得的,儘管上百騎兵開道,也禁不得一個暴吼的聲兒竄過人聲,飛了來:“太后娘娘!民女要狀告新河瞿家欺君罔上、枉顧王法!”
東街是太后從虛華寺回來入宮必經之路,這聲音一停卻是個柔弱女子,太后還沒動容,趙瀲皺了皺眉頭道,“母后小心有詐,讓我去瞅瞅。”
這年頭,眾百官對著太后是各種服氣,但誰心裡還沒個“牝雞司晨”的罵辭,日子太平久了,總有幾個要活動筋骨,找倆不成氣候的刺客的,花樣倒是越來越多了,可惜從來一事無成。
趙瀲踩著一雙木屐,披著一襲水墨漸染的素色長袍徐步而出,四皆驚歎竟是公主在此,但見她眉眼昳麗,實在一股說不出的高傲端豔,如花中白玉,那地上披麻戴孝同是一身白的少女,便顯得……唯唯諾諾小家子氣了。
公主走一步,那看戲的人便退一步,趙瀲微微笑著,摸著下巴走到了少女跟前,只見她楚楚可憐地跪在地上,低著頭,方才石破天驚的喊屈彷彿不是處自她之口,她這一身孝服,在人堆裡卻很是扎眼,趙瀲道:“你方才說,新河瞿家怎麼了?”
少女似也知曉,眼前人是與瞿唐訂了親的公主,本來心有不服氣,一見到趙瀲姿容,不服也服了,只是揹著數條人命,她不得不陳詞,將血書呈上。
趙瀲疑惑著接到手中,那少女便埋著頭道:“民女狀告新河瞿氏。民女本是瞿唐養在汴梁城中的妾侍,他每逢初一十五,便到安置我的家中來,得知他與公主議婚時,民女也曾為夫郎升遷而歡喜,可……不曾料到,那瞿家竟哄騙太后公主,說瞿唐身無別婦,將來亦只有公主一人。民女便聽著不對了,怕瞿家招惹欺君,便上門去問,豈料竟被人打了出來,我家中父母都是瞿家家僕,我二叔已被瞿家不幸打死,他們為了滅口,竟要將我們逐出汴梁賣到遼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