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餘不見,他竟從一匹漠北之狼變作此刻的清雋軒昂。哦,他或許原本就是個這樣的男兒,只是不經意去了那個遙遙天邊的大獄。她與他的相遇也似命中的偶然,短暫,卻在年華中鐫刻,這一段與旁的女人都無關,只是她的今生獨有。
思緒翻飛,怎驚覺身邊忽然空寂,以為他又離去,以為是一場夢,素玥連忙回頭去看。
這一看,卻對上一雙濯亮的狼眸。她是鎮西王府的庶女,被扔在西南僻角長大,個兒不高,只恰及庚武的胸膛。聞見他衣裳上熟悉卻又陌生的清爽味道,臉刷地就紅了:“你……走路幹嘛沒聲音?”
素玥有些忿忿的慌張,她還從來沒告訴過他自己的女兒身……但他方才的眼神,卻似一眼就把她認出來。他那麼討厭她,竟也把她記得這樣深刻。
“是你嚒?……你叫素玥?”庚武聲音很低,站在素玥身旁,只是不想讓前面的九皇子和太監們聽去。
他的肩膀清寬,身量修偉,在晌午日頭下把素玥的清影籠罩。這個男人總是如此,在她面前總是一副高高在上、擺佈乾坤的冷冽霸道。素玥也不遮掩久別重逢後的歡喜,仰著頸兒看庚武:“隨便胡謅的假名兒,當什麼真。你不是回南邊了,怎麼會出現在皇城裡?”
“送貢酒進宮,青紅,不想竟在這裡遇見你。你在宮裡做甚麼?”庚武說。著了紅妝的素玥不似小個子那般伶仃又強韌,她看自己的眼神比從前柔和、勇敢了,敢直視……隱隱還有一絲別的甚麼女兒情愫。庚武便瞥開眼神,不再與素玥對視。
他卻不曉得,當日二人在燕沽口作別,他走了之後,素玥曾經又追回來過。但碼頭上卻已經空空,她看不到他的去影了。素玥一個人在風裡哭,她只是個不得寵的王府庶女,自小隨母親養在僻壤,好容易接回去過了幾天好日子,忽然卻又抄家,娘也不知道是被虜去還是已被殺死,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還能往哪兒去。彼時素玥便默默許過願,倘若他日還能與庚武再相逢,一定怎樣也不要再錯過。
高牆下微風輕拂,素玥絞著袖邊兒:“原來娘娘們近日喝的酒就是你家的。開酒莊了,當大老闆啦,那筆金子用在正途上了。”
素玥為庚武的興起而高興。三個月朝夕共處,見他雖寡言落單,在獄友堆裡卻甚有威信,那時便猜他來日必有作為。素玥憧憬起來,面上卻不給庚武發現。
“沒動金袋子,開個小酒莊養家餬口罷。該你了,是怎麼進的宮,那件事是否解決?我找不到他。”庚武雋顏上無風無波,漠然地走在素玥身旁。
兩個小太監打鬧,其中一個差點撞到素玥。
素玥稍往後退開一步,兩個人的手便不小心觸了一觸。驀地想起那中了迷毒的雪地裡,他緊扣在自己腰上的帶著薄繭的掌心,臉兒刷地暈紅:“沒進宮,在王府給人當差吶。事兒早就辦成了。你住在哪兒,準備什麼時候回去?我認識他,你把東西給我,我替你轉交。”
九皇子永恪高高架在老太監肩頭,聽聞身後動靜,便回頭道:“嘀嘀咕咕什麼吶,你兩個一見鍾情,還不快討本皇子歡心,一會我去求老祖宗賞你們婚事一樁!”
太監們也打諢:“喲,少見素玥姐姐主動與人搭訕。”
上一回在堇州府,因為阿曉而讓秀荷吃了恁多的苦頭,庚武可不想再與任何女人生出麻煩。便與素玥岔開距離,淡然問道:“大約明日下午出船,我住在慶福客棧,怎麼找你?”
素玥被起鬨的太監們弄得侷促,臉紅心跳地剜了庚武一眼:“你找我做什麼?老王府你進得去?就在客棧裡等吧,興許等我有空了,樂意出去見你。”
說著加快了腳步,叫庚武一會在太后面前裝作不認識,一定不要被她們辨去自己身世。
……
那兜兜轉轉間,忽而便到得千花苑,四月天桃花開得正好,放眼放去,只見滿苑奼紫嫣紅落英繽紛。太后娘娘邀了各家的世子千金過來賞花,年輕人在花下眉目傳情,夫人王妃們便坐在亭子下聊天。
太后生得雍容華貴,保養得甚好,看不出已六十來歲年紀。見一行人浩蕩過來,便笑著對身旁的醇濟府老王妃道:“瞧,哀家說得沒錯吧,果然要派素玥去叫,旁的人去他準不愛聽。你這個丫頭倒是幫了哀家不少忙。”
皇城根下巴掌大地兒,醇濟王府與端王府是眾所周知的仇家,端王與聖上關係匪淺,醇濟王府和太后多年交好,是以兩家的勢力一直不相上下。
老王妃和太后差不多年紀,嘴角生一顆痣,人中深,唇線特別薄,這樣的人在面相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