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姑娘們甚麼不懂?只一想到庚武少爺俯下硬朗的身軀,把自己嬌嬌小小地軋在懷裡,忍不住暗地裡心神盪漾起來,臉兒紅撲撲。
已成親的媳婦便不屑道:“不然。庚家搬去了洋鐺弄,不過一進的小宅子,一個寡母兩個嫂嫂三個小侄兒……一院子的女人孩子都要靠他一個人養活。他庚家既得罪了官府,又和梅家結了蒂子,怕是從此翻不了身了,真不知如今還有誰人肯嫁他?
美娟不樂意了:“就是想嫁也得人家肯娶呀,我聽說庚家夫人四處託人給他張羅,他還不肯呢,說是心裡頭已經有了喜歡的女人,就在咱們鎮上。”
另一個應道:“要我說也是嫁庚三少爺好,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總比梅二少爺鬼氣森森來的強。”
旁邊的繡女趕緊拉拉她袖子,用眼神示意秀荷。她們都當秀荷是梅孝廷看上的女人。梅孝廷對不喜歡的女人和男人沒什麼區別,日子一長,春溪鎮也就沒有姑娘再敢去肖想他。
晚春是秀荷的好朋友,見秀荷少見的悶聲不語,便貼著秀荷耳畔問:“聽說那天是庚三少爺背了你回來,該不會說的就是你吧?”
“啊……怎麼會,他看見我都繞路走。”秀荷心裡打了個咯噔,再一想,他既然都有心上人了,還對自己做出那些,可見這人的品性也不行。不過有心上人了倒好,她也不用再費心躲著他。
等到三月底的時候,梅老太爺在鎮子裡擺了大戲臺,請了城中最好的戲班子。秀荷便也不再繼續躲躲藏藏,在小姐妹們的揣動下一起搬了板凳去看戲了。
第伍回春溪春戲
戲臺子連著土地廟。
春溪鎮相比其他鎮要富,幾個大戶出資捐建了大祠堂,外面安著神龕供人上香,垮進一段紅木門檻,裡頭便是戲院。
正中央擺著戲臺子,刷成藍漆的木頭背景,兩側各裝飾一個半人高的彩瓷插花瓶。有錢人家的看臺分座於左右,左邊是各家商戶的老爺,右邊是夫人和小姐,鄉民們自己扛著條木板凳坐在中間的空曠地兒。
戲還沒開場,那鑼鼓二胡就已經鏗鏘婉轉地先唱了起來。三月底的天溼溼悶悶的,吃過晚飯天已灰濛,鎮上的人們都成群結隊地往聲源方向趕。
秀荷被姐妹們簇擁著走在青石長階上,姑娘們手提著圓面的小板凳,她插著珠花,她掂著紙扇,一溜兒花枝招展。梅家把繡女當成春溪鎮的一道風景,繡女自己也把自己當成一道風景,跨一行臺階,褶子裙兒隨風搖一搖,端得是一股說不出的味道。
“喲,庚家三少爺也去看戲吶!”那上坡的路擁擠,不知誰人喊了一聲,繡女們齊個兒地抬頭看。
看到庚武竟然就走在三五步前面,穿一襲筆挺的墨黑長裳,肩膀寬寬的,青布腰帶勾勒出他窄緊的腰腹,個子很高,那清偉身姿在人群中很是出挑。
“嗯。”他的步履穩健,對來人頷首點頭,側臉看過去鼻樑又高又挺。
呀,一群青春女兒們不由紅了臉,嘰嘰咕咕,你推我搡,你說她,她說你,偏不可承認自己心中所想。
銀賊,慣會用穩重的外表迷惑人心。秀荷低著頭,任由小姐妹們嬉鬧,繼續揩著小圓板凳默默地走。
她不敢抬頭看庚武,身旁的晚春卻想看。
秀荷找了個梅少爺做靠山,晚春也想要巴一個。她更看好一無所有的庚三少爺,現在他是沒有,等以後他有了,她就是他的患難夫妻,是他的糟糠,他得一輩子疼著她,念著她的好。
晚春看了看衣襟,缺根筋啦,怎生得獨獨今個忘了帶手帕?
瞥一眼身旁發木的秀荷,嘴角吃吃抿一笑……反正秀荷的心上人也不是他。把秀荷的花手絹一指頭勾出來,風一吹,那青荷手帕拂過庚三少爺冷雋的面頰,落在了他面前半溼的青石大板上。
“呀,我的帕子……”晚春失聲輕叫。
秀荷從神思中抬頭,卻已經來不及。
一抹熟悉的清淡花香,庚武才邁出的步履一滯,情不由衷停住了腳步。有少女纖細的蓮足跌跌撞撞攏過來,在自己面前二步停住,做躊躇不敢前。
那三寸金蓮半掌兒長,不是她的腳,更沒有她的好看。
“庚三少爺,我的帕子……”借了手帕的女子羞赧囁嚅,他沒有準備抬頭的意思。
繡女們竊竊私語,有些兒期待庚武彎腰撿,也有些吃惱晚春的獨自主張。豔羨、嫉妒,又幸災樂禍——在喜歡的男人面前,要好的女伴們不自覺地變作狹隘。
十六歲的晚春,滿面的羞赧逐漸化為尷尬,進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