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邊刻薄著,一雙狐媚眼兒卻悄把二人上下打量——見姑娘子嫣妍欲滴,穿新衣戴新首飾,氣色也開得讓人豔羨;姑爺蕭然筆挺地護在她身旁,那骨節分明的手指把她柔荑輕勾,英姿颯爽又不乏俠膽柔情——心裡便都是得意,得意自個一手撮成的媒,這丫頭怕是今生都不必為勞碌操心。
紅姨就是改不了嘴損的毛病,每一回見面不把人挖苦一頓不肯休。秀荷也不惱,隔著茶木門板子對阿爹解釋:“一連跑了十一天的船,昨兒夜才冒著細雨趕到家,不然早就該過來一趟的。乾孃,我阿爹他怎麼了?”
小妮子,才成親沒幾天胳膊肘兒就往外拐,說她男人一句都捨不得。
紅姨吃吃笑著剜了秀荷一白眼,自顧自地去到瘸腿關福房裡:“還不是那黑心肝的老梅家,快把你爹逼死了,自個問你爹去。”
關福疼閨女,聞言忙叫道:“打住打住。姑娘姑爺回門都是客,哪有茶都不遞一碗就開損?…還不是你要瞞著她,這會又怪起她來了。看把我閨女罵跑嘍,回頭我不收你兒子。”
從紅姨手裡接過藥碗,濃眉大眼把她虎虎一瞪。
閨女閨女,聽著像他親生似的。個糙漢,不是看在他照顧子青母女一場的份上,才懶得理他。
紅姨端著腰:“我兒子怎麼了?我兒子才七歲就給你幫工,一分銀子的工錢也沒叫你支。不要白不要,回頭我送去藥鋪裡做學徒。”拍拍屁股要帶二蛋走。
“不要不要,我就愛跟關伯伯學。”二蛋不肯走,二蛋喜歡關伯伯。
關福懶得和她鬥嘴,就住了嗓子不吭聲。
紅姨倒又不走了,問秀荷回來做什麼。難得今日未化濃妝,除卻眼角天生上吊,整個人看過去卻少見的乾淨,好像歷經千帆而後看破的沉靜。
秀荷環顧了一眼周遭,見桌面上疊的碗勺都已乾涸,盤子裡剩下的鹹菜還是自己出嫁前釀的苦瓜,也不曉得放了有多少天,蔫癟癟的都快要長毛。曉得自從自己嫁人後,阿爹就過不來日子了,不免眼角有些發酸。
子青是個什麼都要好的女人,旦決定下來一心一意和關福過日子,哪怕最沒錢的時候,也要把每個人出門的衣裳都洗曬得乾乾淨淨,家裡頭收拾得一塵不染,連最簡單的食材也能弄出個花樣。秀荷小的時候,常在窗外默默地看著子青無言忙碌,那時總覺得子青不該過這樣粗糙的日子,可是該過怎樣的呢?她太小,又說不出來。
關福每次只管把工錢上繳,回到家裡子青自會把一切都打理得細微周到。後來子青不在了,活又給秀荷接過來。秀荷學了子青,做什麼事兒都要做得最好。如今閨女忽然出嫁,關福習慣了十來年,一下子改不過來,全亂了。
秀荷抿了抿嘴角把酸澀掖藏,問關福:梅家到底怎麼把阿爹氣了,院子裡又為何忽然多出來那上百缸青紅。
咳咳咳……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關福又咳嗽起來:“那些就是這小半年被林家收去的酒,都叫那梅家三姑姑給退了回來,說是酒酸了,賣不出去,堇州府與燕沽口幾家分店差點兒被人砸了招牌。叫我按契賠他們雙倍銀子,賠不出來就按原來訂的分量再釀回去給她。釀,我去哪裡弄本錢給他們釀?不說別的,就單這上白缸酸酒賣不出去,一間酒鋪子也就塌了。
老子釀了多少年酒,幾時有曾酸過一缸?分明就是看你嫁了庚家不爽,存心叫老子年關不好過。前些天心裡氣不下,打上門去找他們說理,倒好,硬說我吞吃了他們給的好米,用次米和次曲給他們釀了酒,叫我到十月底越期交不出來,便要去衙門同我打官司!他們梅家年年沒少賄賂官府,打的什麼官司?最後還不是賠錢!”
一邊說一邊咳嗽,才不過半個多月未見,向來高大威猛的北面漢子已然清減了不少。
秀荷蹙眉聽著,看見阿爹肩頭上有一道淤痕,猜當日必然被那梅家三姑姑仗勢欺人給打傷。阿爹要面子不說,秀荷也就不好挑明瞭問,心裡頭卻又氣又心疼。
那梅家算盤打得又陰又狠,起先秀荷不明白,後來事畢後回憶,只怕當日忽然與阿爹訂酒、忽而升哥哥為監工,皆因著葉氏要把自己配給半癱的大少爺,到底心裡頭過不去,想要給關家那麼一點兒安慰。
後來秀荷與梅家退了親,便勸阿爹再不要接梅家三姑姑下的生意。關福心粗不聽勸,只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那梅家三姑姑再姓梅,終究生意是他林家姑爺做的。反正不用自己出材料,不過多買幾口缸,有甚麼風險好怕?不聽勸,想要多賣幾批酒,好把前幾年子青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