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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部分

如春風。

梅老太太微一頓愕,這才睇見小夫妻兩個撐著油紙傘站在幾步開外——

那媳婦兒雙頰粉盈盈,嬌挺挺地託著腰肢兒,肚子得有七個月大了吧,怎生圓鼓鼓的,總不會一胎就被她生下來兩個;

那後生不過二十一歲才俊,體貼地護在她身畔,清梧身軀將一襲玉青綢袍撐得筆挺有致。看起來真是斯文吶,暗裡的手段卻叫她老太婆防也不勝防。

早先二老爺差人去京城打聽,梅老太太早就聽說了,這丫頭的娘只怕和端王府淵源不淺。如今外面又紛紛傳說庚三少爺認了京中一個大人物做靠山,那靠山還能是誰?外頭人不曉得,老太太猜就是端王爺鐸乾。梅家今遭的落難、老太妃的一聲不吭,絕對就與這些脫不開干係。

一輩子抓不住男人的心,卻把家中產業攥在手中運籌帷幄,叫梅老太爺即便是沒有愛情、也須得因為這些另眼敬自己幾分。如今卻被一對兒小夫妻玩得團兒轉,那滋味怎生叫人好受?手中煙桿才叼進嘴裡,一股薄煙在鼻尖徜徉,卻久久忘了吸將進去——

“後生心眼狠吶,庚老太爺當初的厚道在你身上哪裡去了?”梅老太太陰冷地瞥過視線,磕磕菸斗,催腳伕抬轎開路。

“吱嘎吱嘎”聲擦過耳際,庚武對著老太太道了一禮:“在商之人講究你來我往,厚道也須因人而異。這道理,還要感謝梅世伯四年前給晚輩上的一課。”

四年前……四年前庚家被抄,一時大意,方把那最小子弄去大營聽憑生死,怎料他四年後化身狼崽歸來,一步步把債孽收回……

老太太肩膀一滯,末了拖長聲音冷笑:“好個你來我往,這生意還叫你做上癮了。”

一垛斑白髮髻把前額臉色遮掩,忽而一抬小轎便湮沒進山間層層霧靄之中。

聽說後來又帶著葉氏,婆媳兩個親自去了趟鳳尾鎮,求張大拿幫忙在場面上通融通融,要能拿錢抵罪最好,實在不行,好賴先把案子暫擱著,等老太爺從南洋回來再做計議。

“還回來?回不來了!南洋那邊鬧亂黨,如今海上不給走。你去問問鎮上大夥,如今誰還信你家老太爺挑黃金回來?”張大拿是甚麼人?說穿了就是個有錢有勢的無賴,翹著短胖的二郎腿,根本無視老太太在跟前低聲下氣。

讓閨女與梅家一刀兩斷,閨女死耗著不肯回來,他心裡已經足夠生氣,還想叫他幫忙通融?通融個屁。不幫,他還準備和梅家劃清界限呢。叫老太太回去,“您老人家神通廣大,我這暴發戶土老帽兒幫不上忙”,硬生生就把親家往大門口推。

梅家算是破落了,四月初美娟去討要工錢,聽說那後宅裡靜悄悄的,連個人聲兒也沒有。走到屋簷下,聽斷斷續續嚶嚶嘁嘁,還以為是誰人在哭,透過窗稜往屋裡一看,黑濛濛一片哪裡有人?原來是瓦片下滴著隔夜的落雨,連雨聲也鬼萋。美娟連呆都不敢多呆,從葉氏那裡得了銀子趕緊就跑路。

春雨也似姑娘出嫁的眼淚,但哭起來就剎不住,沒完沒了。慶春行門外積了一攤子雨水,怕客人進來出去不方便,秀荷便叫夥計去河邊撿來一堆碎石子填。那新僱傭的小夥計,幹活兒不仔細,一簸箕石子嘩啦啦倒下去,激得水花亂濺。濺到臺階下一抹淡紫色裙裾上,把客人的腳面沾溼了。

“呀,真是對不住,您快進店裡來擦擦。”秀荷連忙腆著肚子迎出來,笑眸彎彎地陪著禮。

那人卻不應,徑自拾階走到店中,清幽幽地立在櫃檯旁。

是張錦熙。

小半年不見,她的臉色愈加蒼白了,但依舊是清麗。著一抹荼白色印花褂子搭淺紫的長裙,褂子空空寬寬,看起來有些羸瘦。一雙杏仁眼把秀荷的肚子凝看,隱隱觸景傷懷,五味雜陳,並不先開口說話。

秀荷便斂了笑,淡淡問道:“你可要喝茶。”

“我是來求你。”張錦熙說,揩著帕子的手細微一攥。

“你求我做什麼?我如今一不去你們梅家刺繡,二不和他瓜葛,就在家裡待產呢,我有什麼可求的。”肚子快八個月了,站久了辛苦,秀荷自己扶著腰肢在牆邊靠椅上坐下。

張錦熙睨著那少腹驕傲的起伏,又想起自己滑去的骨肉,心口一瞬兒扎得疼。明明當初兩抬花轎抬進門,都為著一個男人傷過心、用過情,她怎麼就能放得這樣徹底,自己怎麼就陷在泥淖中掙不出?

張錦熙貪戀地看了一眼秀荷的肚子,撇開眼神道:“二月裡他曾回來過,瘦得衣炔都快要飛起來,不給人碰,齜著牙叫我滾……生得真是好看,連齜牙都絕冷得叫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