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到大周之後才苦練棋藝,靠的是來自現代的計算方法,勝過軒轅玦好幾回。
能不能勝過這位國手,那就未必了。
小陳氏似乎有什麼話,想了想又不好直說,便微微低下頭去。
木清華身為晚輩,又是在座身份最低的,就更不好說什麼了。
倒是陶氏開了口。
“你如今懷著身孕,動這麼多腦子做什麼?你既可憐人家蒼老,便同他堂堂正正地博弈一回,就算是體諒他十年苦修了。”
沈風斕也是這樣想的,只是礙於沈太師是她的父親,不好直接說出來。
小陳氏輕咳了一聲。
“是啊,如今你腹中的皇孫最大,不管是輸是贏,你父親也不會說什麼的。”
沈太師是個最要面子的性格,可他現在老了老了,更看重的還是子孫。
沈風斕聽她這麼一說便放心了。
因她身懷有孕,比試的時間不宜往後拖,索性就定在了半個月後。
沈風斕出閣前住的桐醴院,院中寂靜無人,只有浣葛扶著沈風斕走進庭院。
梧桐樹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正背對著她們,認真地看樹下襬好的棋盤。
他穿著一身熨帖的青布直裰,看起來整齊又妥帖,一身歲月的痕跡滄桑又平靜。
聽得腳步聲,他轉過了頭來。
眼前的女子衣著並不華麗,看起來倒有些素淨,唯有一身氣度凌然塵上。
她的模樣,和記憶中那個十歲的小姑娘,慢慢重合在了一起。
廖亭翁永遠記得,這雙如水一般幽深的眼睛。
“老朽見過太子妃。”
畢竟是曾經的國手,雖然隱居多年,依然有著儒雅的氣質。
沈風斕朝他點頭致意,“老先生,請坐。”
兩人對面坐下,一耄耋老者一美貌嬌娘,目光都落在了面前的玉石棋子上。
沒有多餘的寒暄和問候,廖亭翁已經直接朝白棋拈去,像是赴一場等候了多年的約。
而今一坐到棋桌旁,是半刻也等不下去了。
沈風斕也極力配合,手起子落,觸手微涼。
浣葛端來了兩杯熱茶,沈風斕時不時地暖暖手,廖亭翁卻像瘋魔了一樣,目光從未從棋盤上移開。
若要沈風斕說實話,廖亭翁的棋技,算不得多麼高明。
或許是因為,他太過偏執,所以亂了棋道。
沈風斕越下越猶疑,廖亭翁似乎察覺到什麼異樣,抬起頭來看她。
這棋局分明對她越來越有利,她為何越下越慢了?
沈風斕不僅下得慢了,還面色猶豫,多番往棋盤上的東南犄角看去。
她看得多了,廖亭翁不免狐疑起來,下手也慢了。
每下一步,他不僅要想自己手上的棋,還要想沈風斕看的那個犄角,到底有什麼問題。
這樣想了多次之後,他終於恍然大悟,把原本要防守的棋,落在了那個犄角的一個位置。
全域性破,潛龍隱。
黑子,敗。
沈風斕長舒了一口氣。
不知是放鬆還是遺憾。
“哈哈哈!”
廖亭翁從座中站了起來,仰頭朝天哈哈大笑。
這一日,他已經等了許多年了。
浣葛把沈風斕攙扶起來,便站在樹下,看著廖亭翁越走越遠。
他的笑聲始終沒有停過,滿太師府的人都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沈太師聽見訊息,難免還是有些失望。
小陳氏便勸慰道:“讓他贏了是好事。如今斕姐兒是太子妃了,便是輸了一局棋又算得了什麼?可廖老若是輸了,氣急攻心有個好歹,老爺豈不落下一個刻薄之名?”
沈太師便也只能罷了,命人出去送廖亭翁回府,省得他欣喜若狂有個好歹。
東宮的馬車停在太師府外,軒轅玦親自來接沈風斕。
他一見沈風斕的神色,便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你讓他的?”
沈風斕不禁抬手,抹了一把額上的汗。
“讓得實屬不易,好容易在犄角上造了一處漏洞,偏偏廖老看不見。我又不能明示,只能幾番眼神暗示,他才看清了那地方。”
這有技巧的輸,簡直比贏更加難。
“為何如此費心讓他?萬一有好事之徒聽了這事,造謠你早慧之名是假,那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