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辮子抹平,這些日子她也是衣不解帶隨時備戰的。她將彎刀插在背後,小黑弓也背好,然後才走出軍帳。
盧五郎看了看秦嫣,見她個子不大,動作纖細利落。雖已是深夜,身上兵器都帶好,斜揹著弓箭,全副武裝的模樣。笑道:“雖然目前還不能得知,秦娘子是否是我義父家的十三娘,看這情形,我倒覺得已經有三四分像了。”
翟容問道:“怎麼說?”
盧五郎伸手:“請這邊。”
翟容也回答:“好,請。”
兩個年輕男人走在前面,秦嫣跟在他們後面。聽著那盧五郎說起,盧家與秦家是世交,十三孃的母親就是盧氏女。因那時正逢隋唐大亂,各路軍方勢力傾軋,禮樂崩壞。高門大族計程車子都盛行將自己的子侄交於軍中練習武藝,練得一身本事投入戰場贏取功名。
盧家是門閥大戶,兒子不捨得送入軍營中與那些平民弟子一起摸打滾爬、胡摔海打。而秦允安先生為知名儒將,盧直便以盧夫人族中侄兒的身份入住秦府,接受秦將軍府中武師的耳提面命,督促學習。
秦十三娘子當年才五歲不到,盧直已經十五六歲的年紀了,本來到不了一處。
只是那些年,秦都督前線作戰,打的都是生死惡戰,不方便帶著個骨骼未硬實的少年人去衝鋒陷陣。
於是,盧直就留在了秦府三年,暫時沒上戰場。
三人邊走邊聊,來到軍營旁一帶柵欄處,柵欄裡圈養著軍馬。
為防止有人偷襲軍營,這些軍馬都是按照馬主人軍營所在位置,編排成小圈,分別圈養的。而唐國作戰,除了需要預備騎行的戰馬,還有負責運送輜重的走驢等四腳畜生。馬圈雖小,卻也馬踢驢叫,此起彼伏,讓一些守夜的軍士們忙個不停。
看守馬圈的軍人見到盧直,紛紛向盧將軍行禮。盧直笑著回禮。
三人就在散發著草料清香的木柵欄邊,隨意坐上。
盧直道:“我們盧家是以詩書禮御為家風,我那年進入秦府時已經通讀了《大學》、《中庸》,會背《詩經》,道家典籍也在母親督管下能背誦不少。於是秦夫人時常以我為標,要求十三娘子讀書。可那姑娘倔強得很,索性一個字都不肯認。讓她認牛,偏讀作馬。秦府上下各處匾額、屏風、楹聯門柱有數千字,那時候我每日牽著她的手到處認字,她愣是一個不記。”
翟容轉頭看一看秦嫣,秦嫣悄悄擺手:“如此不懂事的姑娘,多半不是我。”
她記得自己進入扎合谷之後,也是一個漢字也不認得的。
盧直道:“不過,可能是有武將血統吧?這秦十三娘子的武學天賦卻十分出眾。”
“哦?”翟容再度看看秦嫣,他教她輕功,知道她不但接受能力特別好,還非常能夠承受訓練之強度。據她自己所稱,也是說自己武功天賦過人。翟容問道:“那才五歲,如何看得出來?”
“那時候我快十五歲了,又是專門跟著義父學武練劍的,所以也算是有些功底的。但是,每回秦小娘子不願意認字,將她弄煩了她必要逃走。在花園的假山、亭臺上跳來跳去,我和幾個家僕一起追,追得都覺辛苦。秦將軍一直說,這小娘子萬萬不能讓學武,否則不知闖多少禍事出來。一定要讓她繡花習字,可是小娘子就更不願意了。”盧五郎十四五歲之前,接受的是盧氏一族的詩書教引,只能算是文弱小書生一名,降服那到處亂蹦的小丫頭,著實艱難。後來,武藝漸漸練成,才能夠從容應付十三娘。
盧直道:“我父親來做客時,還跟義父說笑話。將門出虎女,以後讓十三娘做個女將軍。逐鹿天下就靠她了。”
翟容笑得身子微微發顫,被秦嫣狠捅數下也無法剋制。
他眼前出現一個穿著唐國襦裙的小女孩,梳了兩個小抓髻。挽著裙子在假山上,騰挪跳躍,從水榭翻身過月洞門……他忍不住又回頭看秦嫣,笑得眼睛彎了起來。
秦嫣氣得連連擺手,皺眉示意:肯定不是我了,我一看就是個很乖的人,好不好?
盧直從懷裡掏出一個錦囊來:“我今日來也是為了此事,看看能否幫助小娘子回憶幼時的記憶。”
翟容看著他小心地從錦囊中掏出一張疊得齊整的黃絹畫紙。開啟一看,裡面是一副筆法老道的山水圖,皴擦灑脫自如,草木生機蓬勃。翟容兄長為河西鉅商,翟家也是官宦子弟,眼睛裡是見過好東西的,他說道:“這是展子虔先生的畫?”秦嫣頭湊在他的身邊看著,說:“畫得真好,比莫高窟擅長畫淨土的黃先生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