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容在手指間,徐徐轉動著那隻釉質肥厚欲滴的青色杯子。她的長清哥哥尚在星芒聖教的掌控之中,她肯定是不可能拋下不管的。她還殺過那麼些人……這些事情,都會給他們兩個人的關係,造成一些什麼樣的後果呢?
傍晚的蔡玉班裡,那些外出表演的舞姬、樂師都還不會回來。練了一下午琴的小樂師們則也覺得疲勞了,他們正坐在樓下堂屋裡,一起吃點點心、零食,唱唱歌曲兒,和看門的小狗兒們玩在一處。一陣陣清脆的笑聲,夾雜著那名歌姬的歌聲,所有聲音從樓堂屋外,沿著抄手廡廊,遠遠飄上來。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努力愛春華,莫忘歡樂時……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翟容輕聲念著,想起蒲昌海邊,自己看著碧藍湖水,等了她一天一夜,那份焦慮揪心……
而此刻的她,則跪坐在褥毯上,正在將他們同榻擁眠之處的臥具,收拾齊整。陽光逆光入屋,將一切都籠罩上一層虛光。梨花木的矮案一側,她最喜歡的碧玉項圈、他給她畫的摺扇、他們一起練習用的字紙,全都沐浴光輝……幾片紅蕊花瓣飄落在一邊……
翟容的嘴角彎起:無論以後會面對什麼,先前她一個人的時候,不也好生生扛下來了?如今有了他,肯定能將事情處理得更好。
——他只管安心欣賞眼前的這張畫。
“郎君,不去叫飯嗎?”秦嫣走到他身邊,彎下腰問他。
“我來去叫。”翟容走出去,伸著胳膊腿,蔡玉班人手再少,總歸也是知道規矩的,門口不遠處有個擦地板的婆子,聽了翟容的吩咐,便去取飯菜了。
張娘子是成心奉承翟家的,不僅菜餚美味,食具也是很講究。
吃完了這頓偏早一些晚膳,兩人以青鹽漱口。翟容還帶過來了張娘子給他的葡萄汁。如今湃在井水裡,命人取了過來喝。
秦嫣一看就很喜歡。
那是一個弗林國菱格紋的琉璃長頸瓶,剔透如整塊水晶雕刻而成。裡面裝的是高昌國的葡萄汁。這個葡萄是厚皮紫種的,放在冰窟裡有了一段時間,如今拿出來榨汁,又冰又甜,微微含著一點酒味。
翟容說:“那麼少,你喝罷。”
“很好喝,你不喝嗎?”秦嫣再三跟翟容推薦著,翟容其實喝過,不喜歡這種酸酸甜甜女孩子喝的玩意兒,這東西說它是果汁,又有點酒味;說它是酒,實在不夠勁。
“真的不來點?”秦嫣喝完了整整一瓶葡萄汁,紅撲撲著眼圈,覺得這麼好喝的飲料,被她一個人喝得只剩了一個底了,這感覺多不好。
“你自己喝吧。”
秦嫣將那細頸瓶舉起,很豪放地仰起脖子,嘴對嘴倒了個底朝天。翟容看著她的脖子,與那晶色琉璃在一起,映襯得跟一抹白緞子似的。湊過去:“真有那麼好喝?”
“已經沒有了!邀請你好幾次了!”秦嫣給他一個白眼。
翟容握住她腦後紮起來的髮束,深深親了進去。
“幹什麼?!”秦嫣將他推開。
“嗯,是挺好喝的。”
“……”秦嫣紫漲著臉皮,他是一本正經說要聽從張娘子的勸告,不動她的身子,可是呢?這樣動不動就來一下……真的很好嘛?
翟容站起身:“我要去松雲聽濤了,明日早上來看你。”
“松雲聽濤?你不是去雲水居定席面嗎?”秦嫣跟著他走到門口。松雲聽濤是敦煌的另一座大酒樓。
“明知故問是不是?”翟容刮一下她的鼻子,“記著,雲水居不許過去!”
“好吧。”秦嫣摸著鼻子。
送走翟容,自己回臥室,看著灑在地上的項圈、字紙,跪在地上,收拾整齊。看著那個大大的“容”字,字寫得瀟灑流逸,可是那字的個頭,跟要堵滿人眼中似的。字如其人,這個字兒跟翟容自己簡直一模一樣,笑眯眯地站在她面前,恨不能漲滿她的眼簾……郎君有時候,真是很有趣……
正粉面融融地整理著,梳頭陳娘子走過來,立門口輕釦門框,道:“花蕊娘子。”
“在,娘子有何吩咐?”秦嫣在地板上直起身子。
“絲蕊娘子讓我送個口信。”陳娘子道,“她明日在香積寺的講俗臺上表演節目。約你去她的梳妝屋子說話。”
秦嫣高興道:“好啊,知道了,謝謝陳娘子!”陳娘子笑了笑:“先前你們住一處倒不覺得你們親近,如今倒是成了朋友?”
秦嫣點頭道:“我明日去想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