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容一直在旁邊看她忙碌,忽然有了淡淡的失落。
本來他進來的時候,見她又是香湯沐浴,又是遍灑花瓣,一副就要今日辦事的模樣。只不過稍微找了一些她感興趣的事情做,她就立刻被移了性情。只等著做其他的事情了。忍不住站起來,坐到她身邊:“若若,問你一個問題。”
“問罷。”秦嫣扭動身子讓開一些,讓他可以跟自己一併排在案桌邊。陽光透過窗簾的薄絲,淡淡暖暖地灑在他們之間,也如一道道絲似的。
翟容看著她的臉,問道:“一說絹紙你跟變了個人似的。是不是我的吸引力,還不如幾張絹紙?”
“絹紙的醋你也吃?”秦嫣繼續支著下巴,撞一下他的肩膀,“這可是你的建議,你的建議我才那麼重視的好不好?”
“哦,也對啊。”
出去買絹紙的婆子很快就回來了。羅淄官道里教坊司不少,有許多娘子都是做席糾,會吟詩做詞,筆墨需求很大,所以這些貴重的文房之物,出門便能買到。
潔白的絹紙鋪在兩人面前,陽光下,裡面還夾雜著星星點點的撒銀顆粒。秦嫣用食指尖撫摸著紙面:“沒有裝裱過的絹紙好生柔軟。”她只在翟府的書房裡見過裝裱過的卷帙,這樣泛著清香的絲絹紙還是第一次見到。翟容在右手邊磨著墨塊,看著墨湯濃郁了,兼毫雲筆蘸了半管墨水,遞給秦嫣:“寫一個字給我看看。”
“就這麼寫?”秦嫣好緊張,在這麼幹淨的紙面上寫字,感覺特別奢侈。她將筆遞還給翟容:“你先寫,我再跟著寫。”
翟容接過筆,想寫點什麼好。
秦嫣都沒怎麼見過他握筆的樣子,在夕照城裡他計算那副古棋盤的時候,跟長清哥哥一樣,是有什麼拿著什麼。如今,手中握著筆,平添而起的書卷氣,讓他看起來都有些像翟家主了。
秦嫣建議:“你不要寫字了,不如我在你臉上畫貓兒吧?”
翟容笑了笑,若若雖然有個聽起來博學多才的義兄,不過,看起來她到底條件有限,只是愛慕那些東西罷了,並沒有真正滲透到她的骨子裡。
蔡玉班的庭院中,有隔壁廂房裡練琴小姑娘們的絲竹之聲傳來,天氣晴朗,花紅柳綠。風吹入簾,簾卷西風。畫樓春早,正有一樹桃花笑。
翟容重新將筆尖舔平,寫下一句。
秦嫣趴在他的左手邊,跟著他的一字一劃念著:“初識最動心,不過少年時。” 他的字型與長清哥哥不同,長清哥哥走的是唐國流行的法度森嚴,而他走的則是魏晉遺風的灑脫爛漫。
翟容低下頭,她抬起頭,兩雙眼睛碰在一起。兩張年輕的臉,不再像平日裡那般,一對上視線就彼此覺得不好意思,而是互相喜樂悠悠,看著對方。
他們一個十五歲,一個十七歲,人生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而且,他們很幸運,在如此年少純淨的年齡裡,遇到了驚豔自己一生的人。
翟容繼續低頭書寫,他寫得很快,因為這些都是他們之間的親身經歷,秦嫣跟著他的龍行鳳舞,一個字一個字地念著:“敦煌大澤水,梨花開香織。鸞鳳鼓上舞如弛,一任俠氣縱橫意;夕照城下鐵蹄疾,烏連鼓起千人死……”
寫到此處,他的筆意略略晦澀,這是多少曾經相識,身畔知交的性命與鮮血,纏繞而成的一段記憶。這讓他們本該透明純朗的記憶,染上了一層濃濃的血色青春。
幾片花瓣,伴著西風,穿過絲簾的縫隙,悄然滑落在如雪的絹紙上。窗外,箜篌的聲音,叮咚如水,行雲無止。
“平地波瀾亂雲走,水自流,花空逝!”秦嫣的目光隨著他飛快移動的筆尖,將最後一句讀出來。她問道:“似乎沒有結束嘛。”她也略有一點詩歌功底,能讀得出其中的韻調,並沒有宛轉完成。
“因為我們還有以後,”翟容看著自己已經將半面絹紙都寫滿了,將毛筆遞給秦嫣,“以後事情,以後再寫。如今你跟著寫一遍讓我看看。”
秦嫣把毛筆握在手中,她的姿勢不差,筆力也不差,都是受過長清哥哥嚴格訓練的。而且模仿能力也不差,順著翟容的筆勢,一點不醜地便描了下來。
“很不錯嘛。”翟容都忍不住誇她了,秦嫣很是得意,那是自然,長清哥哥從他的話裡話外的意思,也是見識過無數聰慧之人的,對於她的敏銳善學,也是很讚歎的。
翟容興致勃勃了:“來來來,再看你畫畫。”
“只會畫佛臉,可是如今不能畫。”秦嫣道,“心有雜念,那是對佛像的褻瀆。”
“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