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得小心翼翼,雙眼雖大睜著,卻空洞無光,形同虛設。
她本想沿著牆壁走,以雙手摸索著,可最終卻是作罷。
這一條歸路,她同樣磕磕碰碰,中途不知摔了多少跤。
可即便如此,她也並未尋求任何幫助,她倔強地從地上爬起,在一遍遍的跌倒中,總結經驗教訓,並將此處牢牢記在腦中。
她已漸漸適應黑暗,即便前路不知盡頭,不知應去向何方,她也不曾想過要退縮。
回到自己的住處後,她靠坐在床邊,定定地望著正前方,雙眸一眨也不眨。
她分明什麼也看不見,可盯得時間久了,竟也會覺得眼眶乾澀,疲累難耐。
她深吸了一口氣,仰頭抵在牆壁上,輕輕合上了雙眼。
她便維持著這樣的姿勢,待到日暮西陲,待到有人闖入,為她送藥來。
來人是大夫,如今與她說話的口吻卻是愈發慈祥,“姑娘,該喝藥了。”
黎夕妤卻輕輕搖了搖頭,嗓音沙啞,“大夫,今夜喝不下,拿走吧。”
大夫卻是一驚,頓時便慌張了起來,連忙伸手探來,欲為她把脈。
黎夕妤輕笑了一聲,並未拒絕大夫的好意,卻道,“放心吧,我不會想不開。僅僅只是今夜,今夜一過,明早我必會好生服藥。”
大夫診過脈後,確是不曾發覺任何異樣,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他見黎夕妤態度堅決,便也不做強求,“既是如此,姑娘早些歇息吧,若是夜裡突覺身子不適,可大聲呼喊。”
黎夕妤衝著他所在的方向輕輕點了點頭,唇角扯出一抹笑意,顯得苦澀且淒涼。
大夫無聲輕嘆,一邊搖頭,一邊端著湯藥離開。
屋中便只剩下黎夕妤一人,她突然伸手,撫摸著那一頭烏髮。
她的動作十分輕柔,仿若對待稀世珍寶般,含著幾分眷戀與不捨。
時間便悄然無息地走著,她雖不能知曉準確的時辰,卻也可大致推算。
約莫到得夜半時分,她突覺心中憋悶,竟想出門透透氣。
有了這樣的念頭後,她竟也不曾猶豫,驀然起身下床,摸索著向屋門走去。
因著她的雙眼看不見了,故而這屋中的陳設便簡樸到僅剩下一張床榻與一張木桌。
她雖走得小心且緩慢,卻頗為順遂,並未遇上任何障礙。
待指尖觸碰到門壁時,她便停下步子,用力將身前的兩扇門推了開。
剎那間,風吹草動,竟有落花飛舞,飄至她髮間。
清淡的芳香撲鼻而來,她記得的,永安寺中隨處可見山茶樹。
她不由得伸開手臂,片刻後便有一瓣花朵落在了掌心。
她將其湊至鼻前,輕輕嗅著,只覺芬芳無比,令她的心緒驟然舒暢了幾分。
她緩緩抬腳,小心翼翼地邁過了門檻,步入院中。
初夏時節,夜風微涼,她出門時並未多披件外袍,此時免不了有些發冷。可風中處處散著芳香,便令她忍不住想要多待片刻。
突然,於這清香中,她竟隱約聞見了一股淡淡的,蘭香。
她心頭一動,不由得轉身,雖也不知究竟該面對哪一方。
她的視線一片漆黑,什麼也瞧不見,唯有以天生靈敏的嗅覺來判斷。
可在這山茶花飛舞的庭院中,她最終卻是什麼也判斷不成。
這寺廟中有多處都種植了蘭花,今夜有風來襲,她突然聞見蘭香,倒也不足為奇。
思及此,她暗自輕嘆了一聲,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自嘲地笑了笑。
黎夕妤,時至如今,你還在期盼些什麼呢?
笑過後,她突然便沒了興致,轉而回到了屋中。
直至她將房門合上,直至她坐回在床榻邊,院中的那道身影,也始終不曾移動過半分。
他站在院落的另一邊,目光望向她的屋門,瞧著那昏黃的燭光,目光幽深,不知在想些什麼。
就在方才,當黎夕妤轉身向他望來的那一刻,他險些沒能抑制住心底的衝動。
他不敢保證,倘若她再多看哪怕片刻,他是否會不顧一切地衝向前,將她緊緊擁抱,帶她遠走高飛。
從此不問世事,不理會所肩負的一切,不理會千里之外的蠻州城中的萬千將士。
縱然餘生風雨飄搖、危機四伏,只要有她在身邊,又有何懼……
翌日。
正如同黎夕妤所承諾過的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