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片刻,緩緩笑道:“姑娘是細緻入微之人,你,是第三個知道本王這個秘密的。第二個人,已經死了。”
他說話的時候在笑,不過那一雙眼睛中,卻並沒有笑。
嬈荼握緊手中長簫,起身道:“看來是嬈荼的不幸。”
蕭彥寧看了她一眼,“你是個極危險的女子。”
“王爺與妾本不相干,妾不會多言一句。”嬈荼已經從那平淡的話語中感覺到濃烈殺意。
蕭彥寧閉上眼睛,倚靠在船壁上,“會不會吹《菩薩蠻》?”他的聲音有些疲憊。
“妾不會。”
他閉目許久不曾出聲,小舟飄飄蕩蕩,直到梅花塢岸邊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火光,丫鬟小廝一聲聲喊著“姑娘——”
他睜開眼睛,長長伸了個懶腰,好似大夢一場,對嬈荼笑道:“我也該走了。”
嬈荼微微福了福身,“王爺若現在上岸,必會被發現。”
“發現瞭如何?”
“怕會毀了王爺的好心情。”
蕭彥寧無所謂笑了一聲,“好心情,已經被姑娘毀的七七八八了。”
“不知是否還可以補救?”嬈荼歉然道:“王爺是孤魂,妾便是野鬼。王爺的事情,不妨說與野鬼聽。”
蕭彥寧饒有興味地看著嬈荼,“交淺不言深。”
嬈荼垂眸道:“是妾魯莽。”
蕭彥寧望著悠悠寒湖,淡淡道:“本王從八歲開始,食物中就被投放了一種慢性毒藥,我白白吃了三年,毀掉了一隻眼睛。”
嬈荼心中突突直跳,低聲道:“幸而及時發現,未釀成大禍。若不細觀,無人能看出王爺有眼疾。”
蕭彥寧走到船頭,躍上來時的一葉輕舟。
他沒有搖櫓,那船卻慢悠悠地盪開了。
嬈荼忽然叫道:“王爺……”
他回頭看向她,身上的氣度與來時慵懶散漫完全不同,而是帶著一種遺世獨立的涼薄。
嬈荼的雙手攥出了汗,她一字一頓道:“野當歸可……可有解毒之效?”
蕭彥寧微微一笑,他沒有回答,而是拂袖回身,小舟如箭矢一般劃出一道水波,很快消失在茫茫水霧中。
嬈荼佇立船頭,她的衣背汗溼了一片,她知道,這個王朝最懶散風流的五王爺,就在剛剛對她動了三次殺心。
……
臘八日,天大雪。
嬈荼和幾個丫頭窩在暖閣,桌案寶瓶中,寒梅散發著幽幽的香。
山鬼不斷將爪子往裝著甜蜜餞的果盒中伸,瓜子殼和果鬍子堆成了小山。
嬈荼正握著一本王維詩集看,讀到那首《冬日遊覽》前兩句:“步出城東門,試騁千里目。青山橫蒼林,赤日團平陸。”恍如親見,暗歎王維之能,寥寥幾句極盡冬日蕭瑟,那“赤日團平陸”之句,說高懸的紅日普照著廣闊的平原,本是極暖之句,讀之卻生寒。
柳杏兒掀開簾子進來,滿身滿頭的雪片,她抖了抖衣衫,對嬈荼道:“裴氏那邊送來了一瓦翁的臘八粥。楊謙剛又送來一份書信,是沈大人寫給姑娘的。”
嬈荼淡笑,不去問書信,只道:“裴夫人好些?”
“奴婢剛剛從那邊來,瞧著比前些日子好點,但還是咳的厲害。”
山鬼翻白眼道:“別是真得了癆病吧?她的粥我們姑娘不稀罕吃,仔細過了病氣。”
嬈荼道:“我卻想吃臘八粥。”
山鬼大方道:“不是什麼事,這就叫廚房的嬤嬤煮最好最香的粥!”
嬈荼嗯了聲,“只是裴氏那粥怎麼辦?扔了怪可惜的。”
“姑娘,別這麼小氣。”山鬼看不下去了,勸導:“那只是粥,還是裴氏的粥。我都看不上。”
嬈荼笑道:“放著沒人喝,餿了難聞。扔了又恐汙了湖水泥土,裴氏竟是送了塊燙手的山芋。”
柳杏兒從懷中抽出一封信箋,笑道:“姑娘只顧想粥,沈大人的信還在這晾著呢!”
“有什麼好讀的,扔在爐子裡化了罷。”嬈荼重新看向書冊,無所謂道。
山鬼瞥眼瞧見那信箋上的字,笑盈盈道:“我瞧著落款是‘宴冰’二字,姑娘也不讀?”
嬈荼挑了挑眉,“既如此,你念給我聽。”
山鬼將那信封拆開,從裡面抽出一張帶著清淡檀香氣的竹宣,笑道:“唯有三句話。”
嬈荼冷笑,“沈大人可真夠忙的。”
山鬼咳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