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華聽得男孩子如是說,不由微訝。
沈南華也是望縣人。
她就是望縣那個“一門兩進士、合族三舉人”南橋巷沈家的。
居然在姚江的馬球場,碰到了望縣人!
她不由在心裡輕笑,這真是緣分。想到這裡,又覺得有點尷尬,畢竟和陌生男子有緣分,會引人往香蹤豔跡方面遐想。
“你怎知沒有?”雅間隔壁,傳來年輕男子的聲音。他的聲音文雅柔和,似春風般和煦。
雖說好聽,卻少了點陽剛之氣,沈南華這樣想。
“。。。。。。井蛙不可言海,夏蟲不可語冰。沒見過的東西太多了。見過可以說有,而沒見過不能說沒有。”男子又道。他並非訓誡孩子,而是用種溫和得近乎同齡人的聲音,和男孩子說話。
他說道理的時候,也是漫不經心的語調,雖然話有點繞。
沈南華第一次覺得,不是文縐縐的話,也能繞成這樣,真有趣。
她再仔細想想那句不太通順的話,實則挺有道理的。
“知道了,二叔!”隔壁男孩子聲音脆脆的,笑嘻嘻回答著。聽得出,他們叔侄感情很好。
那叔侄倆,應該是生活在一個溫馨舒適、又小富知禮的人家。他們聲音裡透出語態溫柔、情緒愉快,看得出他們平時就很快樂。
這種快樂,不是偽裝的,而是實實在在印在他們的言談舉止裡。
沈南華眼眸微黯,她很羨慕。
“。。。。。。二叔,方才八舅舅好嚇人!他回頭要打那個大個子嗎?”小男孩又問。
這話一說,蔡書閒也豎起耳朵聽。
八舅舅,就是李八郎李永容,蔡書閒未來的良人。
“要打的吧。”男子笑著道,“囂張,就該欠抽嘛。不過,拳腳上打架有失體面。在馬球上抽他,才贏得光彩。”
“八舅舅他們會贏嗎?”小男孩又問。
“難說啊。”男子笑道,“我沒過你八舅舅打球,也沒見過那個大個子打球,不知他們彼此的球技,不好說。。。。。。”
“原來二叔不知道。”小男孩調皮的說。
“嗯,不知道呢。。。。。。”男子坦然回答。
知道不意味著博學、不知道也不意味著寡聞,所以他無所謂。隔壁的沈南華和蔡書閒聽了,都不由搖頭。
這人,有點懶怠,什麼都不爭似的。這種不爭,若是年長的男人,可以說句心靜如水;但是十六七歲的男子,就有點不思進取。
小姑娘們,都會覺得年輕男子不思進取不太好。
年輕,就該努力上進。
蔡書閒看了眼沈南華,見沈南華側耳傾聽,頗為認真的樣子,就低聲說了句:“南華姐姐,隔壁那個人,也是望縣的,你識得他麼?”
沈南華回神,輕搖螓首。
她是大家閨秀。親戚家的男眷小時候見過,長大了有些也不認識了;至於外男,從何認識?連見都沒有見過的。
隔壁有了人,她們說話的聲音就輕柔了幾分。
“。。。。。。你不是李八的親戚嗎?”倏然,有個男子聲音粗獷,在隔壁雅間的簾外響起。二樓的這種雅間,沒有門的,只是懸著半截青稠布簾幕,堪堪擋住些許。
有人從門口路過,若是有心挑釁,可以不請自入。
說著話兒,已經有四五個人,擠入了陳璟和陳文恭這小小雅間。
“是。”陳璟沒有起身,表情平淡看了眼這幾名男子,淡淡笑了笑。
他們都是方才那個杜世稷的朋友。
杜世稷,就是個子高大的挑釁者。
“幸會幸會。”為首的男子輕搖了手裡的摺扇,笑道。他嘴裡說著幸會,卻沒有行禮,態度倨傲。他叫莫炳,二十來歲。他的笑容裡,總帶著幾分陰刻。哪怕他說著幸會,也不會讓你感覺到他的善意。
雖然他根本沒有善意。
“幸會。”陳璟也道。他也沒站起來,也不曾行禮。
“不知尊姓?”莫炳含笑,又問了一句。
“姓陳,陳央及。”陳璟道。
莫炳這才報了自己的姓名。
他身後跟著四名男子,也各自通報了姓名。
“陳兄可介意,一同觀球?”莫炳問陳璟。
這雅間,最多容納四人。
現在屋子裡六個大人,一個孩子,擠得挪不開腳。
“介意的。”陳璟一本正經,看著莫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