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這個,”小包子低著頭,兩頭不是人地艱難道,“是大王讓孟小姐溫習的。”
溫習什麼?她走到那塊被吃力放下的石頭面前,凝睛一看,只見那塊平滑的石頭上赫然刻著一篇洋洋灑灑的《女訓》,嚇得她險些一屁股摔在地上。
……
雪壓了三兩梅枝,鄭國的上陽君曾是新鄭最風雅溫和的男人,如今到了郢都,便成了楚國最風姿高卓、情趣優雅的公子,他的梅花酒烹出了冷梅豔雪的寒香,白衣如流雲皎月,博山爐嫋娜的一尾餘煙,將他玉骨冰魂的容色暈得有一縷依稀之態。
“公子。”張偃穿過兩道長廊,邁入門內,黑色的長袍大氅抖落了一層碎雪瓊珠。墨眉凝霜,風塵僕僕地趕來,形容比之上陽君稍顯狼狽。
藺華溫笑,“來喝幾盞,暖暖身子。”
“諾。”張偃依言坐到他身畔,藺華斟了一盞,並不忙問結果,先禮數周到地招待了門客,張偃自己按捺不住,腹中過了遍稿,直言不諱:“孟小姐心有憂慮,不肯答應。”
“我早知如此。”藺華並未失望。
“那——”張偃有些摸不清公子的心意。
藺華斟酒的動作流暢而溫雅,行雲流水,衣袖輕拂,“她總有一日會答應的。我只是,用了一些糕點稍稍收買一下她。”想到去年宴中,那忍著胃口不敢大嚼特嚼、擠眉弄眼難受地小口吞嚥、那個珠圓玉潤的少女,忽地,那凝如水墨的眉心之間抽出了一縷淡然的柔色和笑意。
☆、18。暗湧
上陽君留給孟宓的糕點出自楚國最好的糕點師傅,她也不疑有毒,僅僅一頓晚膳便橫掃千軍如卷席,留得殘盒,細細地抹乾淨了嘴。
被餓得厭食的那段時光很不好受,她只要看到能入嘴的,腹中便泛噁心,但禍兮福之所倚,病好了之後,即便再怎麼吃,都再屯不起身上的油水了,她恢復了往昔的好胃口,只是身體再也沒有橫著瘋長的跡象。
她徹底淪為了楚腰美人之中的一名。
日暮的夕暉宛如立在眉梢的一段風情,未消的雪水映著橙紅淺黃,淡淡地浮出一抹粉,軒峻的高樓亭閣在黃昏裡沉峙無言,這時,一縷清音緩慢地轉過九曲迴廊,蜿蜒著順著西風爬上來。
“來了。”孟宓眼光驟亮,趴在床邊貼著耳朵去細聽,她已經聽這個人的琴聲聽了很久了,對方是男是女她都不知道,但他的琴音造詣很高,連孟宓這種外行人都聽得出來。
暮色的桃夕漸漸地寡淡,冷藍將天光一縷一縷地拾起,室內暗了下來,琴音止歇,孟宓下來點燈,忽地一陣晚風吹來,燭臺搖搖欲墜,她飛快地伸手去扶。
風吹得巖壁前的風鈴幾乎斷線,嘈嘈切切的聲音不絕於耳,孟宓冒出一絲驚恐,直覺這股妖風並不簡單。
沒過多久,一道雪白的人影踩上了木板,迂迴的閣樓之後,白衣墨髮,赤著足,說不出的高蹈而風流。
……
小包子正給桓夙念著左尹大人上呈的帛書,不敢覷桓夙的臉色,他自個兒早已汗如雨下,桓夙端坐著,手裡握著一支上品紫霜墨玉的狼毫,竟一言不發地聽完了。
左尹最近上呈的文章,除了聲討太后,便是聲討太后,鄢郢的文人個個都生得一張利嘴,這個桓夙年幼時便早有領教,他們渾然不知自己的口誅筆伐是能逼死人的,聽罷之後,桓夙淡淡地問:“今日下朝之後,太后臉色如何?”
“雖未曾見到,但是,想必很不好。”
左尹大人是文官之中的翹楚,言辭冷峻犀利,為人耿直不阿,說話往往一語中的,今日在朝中將太后批駁得無言以對,依照太后的性子,必然要生悶氣。
桓夙不動聲色,只是將小包子手裡的帛書取回來,耐心提了幾個字。
齊國近年來時運多舛,連逢天災,百姓饔飧不繼,南渡黃河而下流亡者不知凡幾,此事楚國多員大臣聯名上書,民為社稷根本,楚國當敞開泱泱大國氣度,開城接納這些流民。
但如今楚國的形勢,朝中一半大臣雖都不願女子專政,但太后的鳳印卻比他的印璽還要好用,太后婦人之見,這些流民若流亡楚國,必對楚國的生計元氣大傷,故而拒不接納。令尹也站在太后那邊,認為沒有必要為了區區兩萬難民誤了楚國生產。
“令尹在問孤,孤的決定。”小包子對政事雖然懵懂,但這些年,桓夙讓他念過不少文章,有些底子,眼珠滾滾地轉了一兩圈,便抿了抿唇不答話了。
桓夙見他欲言又止,皺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