叉盤一盤,他總覺得還是坐在氈毯上舒服,可既然聽說“坐床”是大唐貴人們的習俗,完失明便努力按照這種坐法去適應,免得被眼前的這個瘦子鄙薄。
瘦子名叫崔成,是完失明進入柳城之後認識的一位漢人行商。據崔成自述,他乃是清河崔氏子弟,出於中原五姓七望的貴族門閥,只不過如今戰亂紛起,崔氏家道中落,才不得已走上了行商一途。完失明不知道什麼是“五姓七望”,他只知道這個崔成擁有很多海船,每年都要從南方押船渡海,自白狼水入海口逆流而上,直抵柳城。
這幾年裡,崔成帶來了大量品部急需的物資,鹽、茶、白瓷、絹布等等,換取品部積攢在手中的皮毛和各類山貨。當然,每次崔成來到柳城,都會拜訪完失明,並送上一些南方漢人所用的好東西,比如他現在正擺弄的一個大木箱子。
崔成開啟箱子,依次往外取出一件件物什,逐一擺放在完失明面前。
“上次便與大人說過的,是以此番北上,便帶齊了。此物共二十四件,若想好好品茶,缺一不可……”
“這是風爐,生火煮茶之用……炭撾,用以碎炭……火夾,夾炭入爐的……”
“金釜用來煎製茶湯……嗯,這是梨木交床,一會兒某將茶碗放置其上……篩茶的羅、儲茶的合……”
“玉則,分茶入釜之用……玉方,儲水之物……”
“此番給大人帶來的是餘杭郡臨安附近清涼山所出的毛尖,一兩毛尖大概可換五隻羊……玉方中的水來自虎突,在烹茶所用各水中是為一品……”
完失明瞪大了眼睛聚精會神的盯著崔成行雲流水般的烹茶手段,眼見著他猶如舞蹈一般的碎炭燃爐、炙茶碾茶,輕盈流暢的添水調鹽,耳中聽著他細細講解“一沸”、“二沸”、“三沸”的火候和拿捏,最後見他穿花舞蝶般將茶湯分入青瓷茶碗中……一切都是那麼雲山霧罩,卻又新鮮到了極處。…;
小心翼翼的端起一盞茶碗,學著崔成的樣子深吸一口氣,聞得清香撲面而來,不禁微醉。碧綠的湯水襯以青翠的薄瓷,茶盞中便如無物一般。按照崔成的指點,完失明以舌尖吸水,將一盞茶啜飲完畢,只覺餘味不絕,口齒生香。
望著眼前各色精巧的茶具,完失明期盼道:“不知這套茶具花費多少?如何換取?”
崔成眉頭一蹙,不悅道:“大人怎麼如此見外?這些年裡,大人對某關照有加,怎敢言‘換取’二字。難道大人一直以來就不曾拿某當朋友?”
完失明忙道:“老弟別怪,自然是朋友的!只是看這茶具的樣子,必定十分精貴……”
崔成正色道:“既然大人拿某當朋友,可曾聽說過朋友相贈還要拿東西交換的?這話再也莫提,否則下次某再也不敢登門拜訪了。”
完失明心中歡喜,好言勸解了幾句,兩人便一邊品茶,一邊談論,不覺已是暮晚時分。等崔成告辭離去,完失明愛不釋手的把玩著眼前琳琅滿目的各色茶具,心中嘖嘖稱歎不止。
圖利到來的時候,完失明還沒捨得將釜中的茶葉置換,水也不知續了幾道,卻已經不是玉方中崔成所帶來的虎突泉水,那水太少,完失明同樣捨不得用。
圖利坐不慣小小的圓木胡床,將胡床用腳勾開,一屁股坐在厚厚的氈毯上,接過完失明遞來的青瓷茶盞,仰脖一口灌了下去,就好似飲酒一般。
完失明鄙夷著暗罵了一聲粗鄙,自家盤著的雙腳重新踩正氈毯,雖然不是很舒服,卻感覺自己忽然間高雅了許多,臉上如春風拂面,笑道:“這茶湯滋味很好,大郎君多吃一些。”說著,又將茶盞添滿,遞了過去。
圖利對大長老這些年附庸漢人風雅的做派早已見多不怪,接過茶盞來卻沒動,沉吟片刻,道:“我打算三日後就出發,去榆關。”
完失明問:“如此匆忙?勇士們東征辛苦,才回來幾天,尚未好好歇息……眼見離天暖也沒多少日子了,不若在城裡多所休整一番,養精蓄銳之後再南征榆關,勝算更大。”
對於由誰來承繼部落俟斤之位,完失明在明面上還是傾向大郎君圖利的,只不過圖利有一點令完失明不太滿意,就是對契丹人遊牧習俗的堅持。無論是撒拉還是偶思,亦或是如今就任大於越的釋魯,契丹連續幾任掌權者都在努力做著改變,向南方漢人學習,學習築城、冶鐵、開耕,在武力上不懈擴張,逐漸令契丹在草原各族中脫穎而出,成為關外首屈一指的胡族。向漢人學習已經成為了契丹各部高層的模糊共識,在品部之中,尤以大長老完失明最為激進。
而圖利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