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映棠一怔,登時喜道:“真的?”
洛水點頭。
她自三年前沒入奴籍,而後又輾轉來到了謝府,做了三郎身邊伺候的人,這三年來,因她溫柔謹慎,行事頗有分寸,三郎倒也偶然將她帶在身邊,久而久之,便真的做了三郎的人。
謝映棠擱下筷子,拿帕子輕輕搽了嘴,便起身攙著洛水坐到一邊去。
她有些感慨地說道:“我阿兄那般不好說話,洛水姊姊居然也能伺候他這麼久。”
謝映舒行事冷酷果決之名響徹府內外,人人都說他不像謝定之,亦不像長公主,反倒性子隨了嚴苛冷戾的翁翁。
洛水噗哧一笑,溫柔的面容浮上一層明麗春水,道:“三郎行事確有手腕,但行的都是磊落之事,正如他待翁主您,固然嚴苛,卻也是在擔心您。”
謝映棠笑出一道淺淺的梨渦,抬著小下巴驕傲道:“所以,我才不與他計較。”
洛水微微一笑。
洛水沉默良久,終於慢慢道:“我初來謝府的時候,本是很怕的,因為那時除了我,還有別的奴籍女子被買了來,她們……遭遇不太好,後來都沒有留在謝府,只有我一人幸運地留下來了。”
“後來,我怕我是下一個,所以主動求見三公子,說寧可伺候他一輩子,公子那日閒閒倚在榻邊,低頭瞧了瞧我,只問了一句:‘你又怎知我是什麼樣的人,便敢留在我身邊?’我說:‘世人都傳謝有佳郎,妾旁的不敢說,但是三公子一定是好人。’他便大笑道:‘世人妄言,怎可輕信?’我便沒有再敢接話,公子看了看我一會兒,便說留下我了,只是又對我冷言道:‘不過借你安身之所,若敢抱有他心,便將你亂棍打出府。’我哪裡敢籌謀別的?當時只是又驚又喜,連忙謝恩了。”
“隨後不久,我便知道,公子身邊還有一些別的女人,只不過公子不喜女色,待她們不冷不熱,她們稍有不慎,便會落得不好的下場。後來,我又見到了翁主您,我看公子對您沒有好聲色,卻在您生病時時時刻刻關心著,我便知曉,他真的是一個好人,不過面冷心熱罷了。哪怕……這世上能讓他付出真心的人少之又少。”
“後來,我便悉心伺候他。”
“只要他皺一皺眉,我便知道他是不開心了,即便他在笑,我也知曉何時的他才是真正心情不錯的。後來一日,公子剛剛被擢為度支尚書,那日他與朋友們喝了酒,我將他帶回來時,他忽然在馬車上問我:‘我與朝中那些奸佞弄權之輩有何區別?’我便笑著說:‘旁的妾不知道,但是隻有您待妾好,您不會和他們一般,肆意踐踏無辜之人。’他看了我一會兒,便笑了起來,沉沉地說道:‘那哪日我若變了,你便提醒我罷。’”
“回府之後,我熬了醒酒湯,那湯還未喂他飲下,他便將我拉到了床上。”
“再後來,我便一直在他身邊,他偶爾會與我說說旁的事情,不過點到即止。我知道公子雖身處大族,一直以來卻不願依靠家族玩弄權術,故而才堪堪與江尚書平起平坐,所以我也一直支援著他,哪怕我只能為妾,他將來還會有正妻,會有嫡子。”
洛水說到此,一雙美眸上浮現水意,道:“我淪落到這般地步,不敢再奢求什麼了,如今若能好好生下孩子,我還有什麼不甘心呢?”
謝映棠沉思片刻,只誠懇道:“我也會幫著阿兄好好照顧你的,這是我的侄兒。”
洛水破顏一笑,伸手拉住她的手,柔聲道:“多謝翁主。其實,妾說了這麼多,只是想求您一事。”
“何事?”
洛水道:“公子說,公主殿下當初與趙夫人同日有孕,趙夫人先於殿下生下二公子,至此公主始終心有不滿,礙於人言未曾多說,而今公主不知妾已有身孕,他日公主若是知曉,翁主替妾在殿下面前求情可好?”
謝映棠笑道:“那是自然。”
洛水展顏一笑,忙起身要拜,謝映棠受了她這一禮,又說:“我也要謝謝你,我好像徹底明白什麼了。”
或許像他們這樣的人,想要的不過是一個明白自己的人。
謝映棠回到棠苑後,紅杏稟報說趙氏又來求見過了,許是因為她鞭責下人之事。
謝映棠得知後,便命人傳了口信給趙氏,說如今天色已晚,明日再敘。
明日一早,趙氏便親自來了。
謝映棠坐在閣樓上的太師椅中,穿著一身絳紅衣裙,白罩雪色斗篷,分明將近夏日,紅杏卻還是不放心,又將溫熱的小爐遞給她,唯恐她吹風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