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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忽地從湖對岸駛來一方竹筏,船家悠閒地划槳迎面而來,而竹排尾部上有個雪白皎然的頎長背影。

衣袍雪白,衣袖雪白,腰帶雪白,連一頭披在身後的長髮,也是雪白的。

這世間怎麼會有這樣雪白——但又讓人覺得並不屬於年邁老者的長髮?

丹薄媚凝視越來越近的竹筏,停下腳步沒有動。她隱隱覺得那道驚鴻的人影是見過的,且她的心臟跳得比平時更快。突然晴天一霹靂,電閃雷鳴,霧靄沉沉,狂風大作,吹得竹排左右搖擺不定。船家悠然的面容頓時緊張起來。

夏日的雨總是說來就來了。沙沙的雨聲由遠及近,淋下一地落花。

她沒有躲雨。

那道雪白的人影拂了拂袖袍,前一刻還搖擺不定的竹筏剎那安靜如初,穩步向前,船家加快了速度,眨眼就已到了岸邊。

“公子,到岸了。”船家面帶笑容,抹了一把額頭,雨汗混雜,但總算沒有大礙。

那位公子已經撐開了一把繪梨花八節油紙傘,轉身點了點頭,踏上草地。

他一頭如雲似泉的白髮未挽,沾衣欲溼的微雨使長髮更妥帖地披了一身。整個人身上唯一的色彩,便是他雙眉間盛開的那朵梨花狀的胎記,不是雪白,而是豔麗逼人的妖紅。這紅色實在太奪目,也太相宜,一剎那令單調的神骨生動驚豔起來。

這人輕袍緩帶行走在雨中,草地與落花都成了陪襯。悽迷纏綿的冷雨中,他越發芝蘭玉樹,飄渺雋秀,卻也如謫仙遙不可及。

只是撐著傘緩步從丹薄媚身旁走過,已經荒蕪了身後所有爛漫初夏雨景。他從來都這麼這麼的好看。只是他目不斜視,那樣平靜地走過她,沒有詫異地打量,也沒有奇怪地詢問為何一身黑衣斗笠。他眉目靜如止水,波瀾不驚,好像這裡沒有人站立。

丹薄媚緊緊盯著他,須臾不離,一眨也不眨。

這個人,這個人……她認得。

全天下沒有人不認得。

傳聞此人業精六藝,才備九能,三墳五典,九勾八索俱登峰造極,一身功法更是深不可測,早在五年前已傲視金陵八族。

他眉心的紅梨太過鮮豔,令人記憶深刻,見之不忘。儘管已經過了十年。

可是那一天,她無助地撲在冰夫人身上哀求殺手時,是這個人手挽大弓,一襲紅袍傲氣逼人,一支箭射斷了她們的必死之局。彼時他還言行張揚,墨髮挽玉衡,不知十年間經歷了什麼,使他黑髮成霜。

丹薄媚低低地叫他:“寧公子。”

寧寂已走遠五六步,聞言也停了下來,回首眸光停在她隔著層層黑紗的臉上。然後他走近她,將傘遮在她的頭上隔絕風雨,落花墜在傘面,發出沉悶的聲響。

“姑娘何事?”寧寂開口,冰泉崩碎,宛如空谷崑玉撞擊。

她有何事呢?她什麼事也沒有。她只是想叫住他,也許還想問問他為何當年救了她們,卻又提醒殺手逃命。只是十年太長,而相遇太短,他恐怕已經忘了救過多少人了吧。

丹薄媚在黑紗後露出一個難看的笑,那麼多話匯在嘴邊,她卻問:“寧公子,可以把傘借給我麼?這雨好大。”

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寧寂眉眼彎了彎,似是笑了,卻令人覺得憂悒。

他把傘遞過去,她伸手去接,指尖相觸時兩人都抬眸,驚訝於對方的冰冷。

很快寧寂收回手,有禮地一點頭,轉身走進朦朧雨中。

丹薄媚握住傘,望著他皎潔的背影,大雨溼了他的白髮,他也沒有理會,任水順發尖滴落。

天地一人,丹青水墨,背影孤獨。

她焦急地想要說點什麼,便問:“寧公子,我怎麼還你這把傘?”

寧寂身影隱沒在茫茫水霧中,遠在天邊,又彷彿近在耳畔,古井無波地答道:“送給姑娘。”

☆、第9章 少年心

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丹薄媚抖落一傘的紫荊花,足下踏著柔軟的草地,心中失神,隨性漫步。眼前湖水千里煙波,岸邊停靠一隻小竹筏,枝繁葉茂的樹蔭下坐了個老船家,倒很詩意。他側目遠眺,眷戀地望著這片湖。

從新綠的樹葉上墜落的水珠滴在船家額頭,他拿汗巾去擦,冷不防聽見有人問:“老人家,請問方才上岸的公子從哪裡來?”

老船家打量了幾眼她,蒼老的手掌遙遙一指對岸竹林掩映的石洞深處,那是幽寂至極的僻靜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