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謝清就曾說很多事情並不是用孝道就可以說通的。
如果撕開皇室成員之間那層溫情脈脈的輕紗,赤裸裸的權力才是一切的真正根源。
皇帝流露出的一絲情緒足以讓很多人發覺晉身的機會,從而平步青雲。
王淼與曹芾便是典型的例證。不過,兩位新貴之間顯然並不和睦。
同樣的書生意氣,爭論起來自然是針鋒相對。
皇帝欣賞他們的銳氣,但是,三位議政大臣都不欣賞。離開皇帝的視線,王素甚至難得地端出長輩的架子,教訓家族後進,卻被王淼一句:“叔父有所教,歸第後,淼定聆訓,不敢怠,然,官身不領。”硬是頂了回來。
曹芾則要謙恭一些,在齊朗與謝清面前,他謹慎地說:“陛下命下官姑且言之,下官以為陛下亦姑且聽之。”
陽玄顥總是年輕的,想到少年意氣亦屬平常,齊朗與謝清便沒有放在心上。
姑且任之吧!
即使如此,要發現王淼與曹芾之間的不同,對齊朗他們來說,還是十分容易的。
王淼的書生氣更重些,說直白些,便是將書上的聖賢言論奉若圭臬,在他看來,既有的制度是完美的,世族與寒族各守分寸,公平施政,天下便可昌平。
曹芾的心機要更重些。
“曹芾居心叵測。”紫蘇對齊朗說,“我總覺得他在挑動皇帝的情緒。把他外放吧!”
齊朗也有相同的感覺,但是,他只能無奈地苦笑:“我試過了。濟州布政司正印的位置都被陛下駁回了。”
紫蘇皺眉:“是皇帝駁回,還是曹芾拒絕?”
紫蘇必須問清楚。濟州布政司是文官中最肥的差使,如果連這個都不行,曹芾的志向就不小了。
齊朗攤手:“陛下問曹芾:‘有個極好的缺,但在濟州,卿可願往?’曹芾說:‘臣才疏,不堪大任,願在陛下身邊多磨練幾年。’你覺得是哪種答案?”兩者皆有,但是,一時還判斷不出曹芾的意向。
曹芾一直任參贊事務的官職,實職正印從未擔過,皇帝駁回,倒也有情理之中,畢竟濟州布政司掌著朝廷的大部分稅賦,不能等閒視之。
紫蘇不喜歡曹芾,最初是因為他與尹朔走得近,現在自然是更加不喜,但是,冰凍三尺絕非一日之寒,即便一個朝臣挑唆兩句,母子關係若當真破裂,那也不是那個朝臣的原因。不過,一般來說,那個大臣都會當作替罪羊。
因此,紫蘇聽齊朗如此說,便沒有再言。
齊朗本也以為此事就此揭過,紫蘇會等等再說,怎麼也至於到草木皆兵的狀況——不過是近臣而已。
到歲尾年初的時候,最重要的是祭天祭祖的幾件大禮事。這一次,陽玄顥格外上次,命幾個近臣不斷傳話,幾番折返,務求將皇帝的意思交代清楚,與禮部、宗人府等各處溝通得當。
陽玄顥到紫蘇那兒請安,沒坐一會兒,求見請示的事便催了好幾回,紫蘇也不多說,幾句“身體如何?”、“不要勞累。”、“多加保重。”之類的例話便讓皇帝離開了。
幾次下來,紫蘇便不經意地說了一句:“不如讓那幾位到禮部、戶部當值吧!省得那麼多大臣不明白皇帝的心思!”
這話別有深意,陽玄顥一時摸不清母親到底是什麼意思,沒敢應,也不再派人去指點安排了。
過了正旦,幾個大慶典結束後,紫蘇又提這件事:“這次的慶典辦得不錯,皇帝身邊的幾位看來都能擔重任了,近臣畢竟不是正經官職,那幾位都是恩科大考入仕計程車子,還是放到能做事的位置上吧!”
陽玄顥把這番話的意思轉達給王淼與曹芾。王淼覺得無所謂。天子近臣雖然好,但是,終究不是仕途的正經職位。曹芾也沉默不語,卻給皇帝使了個複雜的眼色。
陽玄顥找了個機會與曹芾獨對。曹芾直接就跪了下去。
“陛下,太后娘娘這是要斷您的臂膀。”曹芾的動作嚇了陽玄顥一跳,緊跟著的話更是把陽玄顥驚得拍了桌子。
“放肆!”陽玄顥的語氣狠厲,眉頭也皺了起來。
曹芾卻不驚懼,一拜之後,又道:“臣是放肆了,臣也擔不起‘臂膀’的名聲,但是,陛下的身邊可有擔得起這個名聲的人?”
陽玄顥冷笑:“你倒有自知之明。”
曹芾聽皇帝的語氣和緩了許多,心中更是鎮定:“臣不能執掌權柄,但是,對自己還是把握得住。臣在陛下身邊不久,但是,已經瞭解,陛下左右並無心腹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