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她是有父母的有工作的,可到底幹了什麼卻不知道,還是跟著秋娘,才又學會了開口說話,一張口卻不是本地口音,學了很久還漸漸學得像了,秋娘還當她是小兒初學說話,舌頭還嫩的緣故,也虧得蘭溪村裡少有外人,不然一聽就知道她說的官話的口音。
許多事隔上十五年,原來就不記得的,這會兒更不記得了,可綠萼這麼一提,石桂便起來,碼頭的工人裡少有識字的,一樣是要修整的,何不多畫些畫掛以牆上,雖如今沒人幹這些事,也總得有人先幹起來。
茶樓有茶樓,面鋪有面點鋪子,寫了一排字兒,識得的卻沒幾個,一間鋪子就單賣那幾樣,既然賣的東西上頭不出奇了,那就看把能賣的都畫出來,貼滿上一整排,要什麼點一點就能知道。
不識字的人多,不識數的人卻少,何況畫在畫上一目瞭然,算不得什麼大的創舉,也得跟別人區分開來。
綠萼吃這一抱瞪大了眼兒,臉上笑意卻不減,伸手也把石桂攏起來:“你想著什麼了?也告訴我知道。”綠萼心裡是很感激石桂的,可她跟著秋娘一年多,兩個人同甘共苦,她的年紀又跟石桂差不多,秋娘便一直拿她當女兒看。
綠萼心裡也把秋娘當作半個娘,陳娘子也是她半個娘,才離了陳家時,日裡忙亂,夜裡怎麼也睡不著覺,一閉眼兒,就夢見陳娘子,她知道是還了,可心裡還是覺著虧欠了陳娘子的,她一門心思拿她當兒媳婦,這些年都是她侍候著飲食起居,一時離了人,也不知道陳娘子日子怎麼過。
她心裡是擔心的,可讓她回去嫁給陳大郎,她只要一想起來就怕得直髮抖,秋娘夜夜摟了她睡,拍她的背,告訴她離了陳家就別回去,她這才慢慢平復下來。
找不著石桂的時候,她替秋娘著急,等真個找著了石桂,又怕秋娘有了親生女兒在身邊,就再不會待她好了。
綠萼生的秀氣,早些年陳娘子留下她來也很勉強,說她看著單薄,不是個好生養的模樣,綠萼在她跟前越發手腳勤快,家裡能幹的事全都辦了,陳娘子這才甘心留下她來,也還時不時的就要挑剔她,綠萼小心翼翼的過了這些年,心裡明白是因著她有用,陳娘子才肯留她,她心裡害怕自己沒用了,也就無人待她好了。
哪知道石桂的脾氣還跟原來一樣,肯認她作姐姐,家裡要辦什麼事兒,都把她算在裡頭,沒有把她當外人看待。
在宋家別苑這些日子,既不能上街擺攤子,又不能做繡活補貼家用,秋娘跟石桂反待她越來越好,綠萼一時覺得心頭髮虛,一時又覺得踏實,日子久了綠萼才慢慢放下心。
石桂秋娘拿她當親人,她也得一併打算起來,既要開鋪子做生意,她旁的不行,總還能收收帳,再不濟也能跑個腿,端個盤子。
她聽見自己有用,越發高興,聽石桂說要把吃食畫出來,走了這許多村鎮,還真沒見過這個,想一回也覺得可行:“這倒好,賣什麼不賣什麼一看就知道了,賣空了便摘下來不掛牌子。”
石桂興興頭頭,一腦門的主意,想到一個就趕緊記下來,把盤算放平了,教綠萼撥起算盤珠子來,在船上就要教的,可她暈船就暈了十來日,好容易不暈了,秋娘也不許她勞神,到這會兒才學,也不怕晚,教她怎麼進位,怎麼看數,兩個就在院子裡頭學起來。
秋娘在屋裡替喜子補衣裳,他這半年個子躥得很快,原來又瘦又幹,吃得好了,慢慢調理過來,也長個子了,身上也有肉了,既是要進學堂的,也得有個背袋,早些年是耽誤了,這會兒學起來縱吃力些,也比睜眼瞎子要強。
秋娘抬頭就見著石桂在教綠萼打算盤,抿著嘴兒笑起來,若能找到丈夫,一家子團圓了,日子也就沒什麼不好的。
天色漸漸暗下來,天邊還餘下一道霞光的時候,葉文心回來了,石桂跟綠萼早就挪到屋裡,點了燈學起打算盤來,石桂學珠算是原來有些底子,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綠萼便不一樣,她識的字不多,石桂把口訣寫下來,一個字一個字的教她認,既學了打算盤,又認了字。
綠萼口裡唸唸有詞,石桂教了幾遍,她還不熟練,念起來磕磕絆絆,石桂拿著紙筆在上頭塗抹什麼,聽她念不上去時便提上兩個字,兩個頭碰著頭,對著燈火忙自己的事。
葉文心進來時,看見的便是這麼一番景象,她輕聲一笑:“這就點燈熬蠟了,今兒可瞧見中意的鋪子了?”
石桂抬頭笑嘆:“又不是買大白菜,哪兒這麼容易就有可心意的,先慢慢看著,總得擇一間地方價錢都合適的。”
綠萼抱了算盤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