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特別為史侍郎溫了酒,霍青棠與霍蝶起在外間用飯,張氏留了月滿在內室服侍史侍郎與霍水仙。許是這兩次來張氏都表現得頗為賢惠,史侍郎便讚了一句:“妻賢則家旺,你要惜福。”
霍水仙如水的目光掃了一眼外間的張氏,自己與黃鶯的事情,想來是該給個具體的說法了。他正要提起黃鶯之事,史侍郎卻截斷了他的話頭:“妻室是妻室,風月歸風月,莫要混為一談。”
史侍郎明擺著不贊同霍水仙與風月女子走得太親近,霍水仙抿下一杯酒,張氏精明,黃鶯卻嬌憨。他見過太多聰明女子,世人卻不知懷著三分傻性的女子才是最為難覓的,此間種種,不能與外人說。
史侍郎又提起霍蝶起:“孩子該開蒙了,你的心思也該多分一些給孩子才是。”
霍水仙滿腦子的抑鬱與苦悶,幾乎完全忽視了蝶起的教育,今日若不是史侍郎開了個頭,他尚不知兒子連個最基本的《聲韻啟蒙》都念不下來。霍水仙又想起張家大舅子那信誓旦旦的樣子,說是請了名師,蝶起定會受益匪淺。結果不必說,霍水仙垂下眼瞼,心道這張家商戶就是商戶,差點兒荒廢了自己的兒子。
霍水仙對張家心有不滿,卻又不能挑明瞭說出來,就憑他微薄的薪俸,養家都是問題,拿什麼來敬獻上峰。
揚州在漕河上,每年漕糧運輸都要經過揚州府,揚州的知府幾乎是一年一換,最長也沒有超過兩年任期的。可揚州守備倒是長期駐紮在這裡,沒怎麼挪過窩子,可謂是鐵打的守備流水的知府。
揚州守備宋一清,永樂三年同進士出身,原先在淮安府做個執筆師爺,後來不知怎的升成了淮安府通判,再來就成了揚州守備。霍水仙轉眸,這宋一清到揚州府也有五年了,他掌著揚州府的軍務、軍餉和軍糧,朝廷這幾年軍餉寬裕,他應該賺的盆滿缽滿了。想到此處,霍水仙勾起嘴角,史侍郎看了他一眼,橫來一筆:“宋一清的寡母亡了,他沒向朝廷報備,此舉有違祖制。”
誰能不說這是神來之筆,母亡自該回鄉丁憂,宋一清卻隱瞞不報,這不就是天賜的好機會。霍水仙盈盈雙眼泛出光澤,史侍郎哼道:“這揚州城裡處處是機會,你且不知漏過去了多少。”
☆、設宴得月樓
宋一清與宮裡的一個採辦太監是浙江臨海同鄉,那宦官在內廷身居採辦要職,宋一清便在臨海給那太監買了個佔地甚大的宅子,還送上了幾房嬌妻美妾,那太監聽說了,甚感歡喜。太監某年回鄉之時就專程接見了宋一清,宋一清還挑選了族中幾個漂亮齊整的孩子說要過繼給那太監延續子嗣,太監門中有了香火,宋一清順利奪下了淮安府通判。
宋一清出身苦寒,歷經十年寒窗苦讀後為了前程,更是搭上了自己家族裡的孩子改姓更名給一個太監做兒子,已經完全拋棄了讀書人的尊嚴和傲骨。他家裡的寡母不願意與他同享這潑天的富貴,指責他敗壞門風,不許他再進家門。宋一清給老母在臨海建了個偌大的宅子,老母親卻獨自一人在舊居清貧度日。
母親品性高潔,宋一清卻孤注一擲攀附宦官,而後母子決裂,這段典故留都吏部中的官員沒有一個不知道的,如今宋一清的老母親逝世,宋一清本該回鄉丁憂三年,霍水仙與他共事多年,也該為其亡母上一炷香才對。
霍水仙茫然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他困苦不堪,終日被上峰的狡詐和下屬的疲怠耗盡了心力,再加上他資訊不通暢,如今竟連守備大人家裡的寡母住在何處都不知道,更遑論宋一清故意隱瞞不報了。
史侍郎眉頭皺了皺,這麼多年的低階官吏做下來,霍水仙都沒能磨得堅似利刃,他似乎還是當初那個甫入翰林院的探花郎,心懷遠大,內裡卻單薄的像一張紙。他那點兒淺薄的心事,莫說讓同僚看清,就是他十二歲的女兒也能繞過他,直取眉心。
史侍郎在揚州城待了三日,三日後,霍青棠帶著瓔珞與史侍郎一道登上了去蘇州府的馬車。霍水仙帶著張氏與霍蝶起一道送他們出門,霍水仙拿了個小匣子給霍青棠,匣子裡是二十張十兩的銀票,霍青棠伸手接下了。張氏昨日也來過一趟,給了她一張五十兩的銀票,霍青棠微微一笑,這夫妻二人不知是不是說好的,湊齊了是個二百五。
霍水仙目光停留在女兒身上,霍青棠卻低頭去抱跟在她腿邊的霍蝶起,蝶起趴在自家姐姐的肩上,軟軟問道:“大姐姐,你什麼時候能回來,你要出去七日還是一旬,蝶起一旬後是不是就能見到大姐姐了?”
霍青棠眼淚含在眼眶裡,她撇過頭去,不肯讓眼淚掉下來。張氏上前將蝶起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