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染目瞪口呆:“什麼……”
結果這一夜段雲琅將她折騰得下不來床,腰痠了三天。
話雖如此,段雲琅果真是不再來了。殷染間或聽劉垂文說起,河北三鎮連年大旱,朝廷急著在落雪之前安置好四方流民,哪料中原諸鎮節度使這會子來個閉關自守,拒不接納河北災民,還趁機同朝廷漫天要價,眼看著淮陽王的頭髮都要急白了,陳留王幫襯著,也是忙得腳不沾地。
宮變之後,長安三宮整肅一新,掖庭宮裡裡外外都換了人,殷染再想溜出去也不容易了。綾兒和小芸的房間住進了幾個嘴碎的,對殷染過去在大明宮的經歷很是好奇,三不五時地來打聽。殷染有些煩躁,乾脆又架出自己的鸚鵡來,敞著門教它唸經,此法甚好,好到讓旁人都退避三舍。
過了幾日,新來的掖庭令拿著簿帳來確認各人分工,那幾個宮女全將又難又累的衣物出納的活兒往殷染身上推。殷染想起段五說過他現在連內宮都進不去,這迎送衣物的活計卻可以出入內宮,便索性應了下來。
由此,殷染得以每五日去一趟大明宮,將洗好的衣物送過去,又將髒舊的衣物帶回來。這差使有固定的路線,譬如承香殿是絕不能近的,清思殿被燒燬後那一片廢墟也不可多問,她低眉順眼地從事了大半月,終於得了機會,去流波殿。
“殿下,殿下!殿下慢些,來喝藥吧!”
一陣匆促的腳步聲,一個三四歲的男孩一身錦衣華服,頭上扎著兩把小發鬏,跌跌撞撞地跑過來。殷染在後院裡悄悄探頭望過月門那邊去,笑了笑,這孩子,長大了些,那頑鬧脾性卻還半點沒改。
小七轉過了身,立刻,她就笑不出來了。
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調皮搗蛋的小七嗎?她分明只看到一個病怏怏的孩子,臉色泛黃,身軀瘦弱,奔跑中的喘息令他臉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只一雙眼睛大得出奇,黑亮閃爍,卻全是荒蕪一片。
他在逃。
雖然他根本逃不出去,可他那雙大大的眼睛裡,全是對逃離的渴望。
他看見她了,張了張口,似乎想喚她——
她心神一凜,當即轉身避開——她可再也受不起他一聲阿家了!
段雲璧眼中掠過了一絲失望,旋而變作了迷惘。那個膀大腰圓的傅母終於追上了他,抓著他的手臂便將那藥羹往他嘴裡灌。他也終於不再掙扎,喝得乾乾淨淨之後,神情疲乏之極,幾乎要貼在傅母的身上。
那傅母抱起他,輕聲哄道:“喝了藥是不是好多了?”
段雲璧乖乖點了點頭,小小的腦袋歪在了傅母的肩膀上。傅母便抱著他往前殿走去。
殷染走了出來,看著他們的身影。段雲璧忽然感應到什麼似地抬起了頭,望定了殷染。
殷染竟忘了躲避。
她在孩子的眼中看見了粼粼的水光,和冷漠的天空的倒影。
***
殷染原還想著,等下回劉垂文過來,便託他去太醫署打聽打聽七殿下吃的是什麼藥。可不料劉垂文竟也不再來了。
與此同時,朝野內外,關於陳留王風流倜儻、行將娶妻納妾的訊息卻是傳得甚囂塵上。
寒風起,四處桂香連綿。殷染鎖死了門窗,可那桂花的味道卻還是從牆縫裡鑽進來,滲入燈油裡,又被那燭火上的青煙嫋嫋然燻了滿屋。
殷染裹著薄紗衫坐在床沿,怔怔地盯著那燭煙。
“東邊那屋的,聽聞還是個官家的小娘子,六年前進的大明宮,四年前被罰到了掖庭,就再沒討著好兒了。”
“同樣是官家的娘子,進了宮的,就是不同命。你看淮陽王妃,往後,怕不要當了皇后去?”
一陣嬉笑過後,“你可別說,陳留王也還未娶親,不知要給哪家的娘子佔了便宜?我看啊,陳留王前途大著呢!”
“再大也大不過淮陽王去。而況陳留王就算要娶親,也無非在他那幫舊臣裡頭挑。我聽聞程相國有個孫女兒,兩家似乎是有意的……此外,秘書省的顏公子你曉得麼?他有個妹妹,近日也來長安了……”
殷染對著那空茫燭火,寡淡地笑了笑,便探頭過去,吹熄了它。
***
因河北大旱,九月九日的郊祀大禮,淮陽王做得格外盡心。西內苑兵變之後,朝堂上老臣只剩了三分之一,發現這一回連郊祀都不能見著聖人了,才相信聖人當真是被困死在大明宮裡了。
十月初,已故成德節度使龍毅之子龍靖博向朝廷上表,請求接任父親的職銜。朝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