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應該多向聖人學一學權變與制怒。”
段雲琅驚訝地道:“您要我學他?那我還不如死——”
“殿下!”劉嗣貞斷喝,“聖人所作所為,無不是為這社稷千秋萬歲計!您也看到了,他前日毫不猶豫地逼死了崔翰林,他心中難道不痛?但他不能以一己之痛,耽誤天下大事!崔翰林一人性命,豈可與億萬百姓的性命相比?他若不如此做,高仲甫——”
“他不過是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與億萬百姓何干?!”段雲琅抬高了聲音,眼神冷亮地砸下來。
“你——殿下,你怎還如此幼稚!”劉嗣貞話音落得極重,再也不多說一句,站起身便拂袖而去。
段雲琅看著那飄來蕩去的簾幕,突然將手中把玩著的玉佩往那邊狠狠地摔了過去。
***
“殿下?”劉垂文在簾外輕喊,“義父讓我來接您回去。十六宅那邊已無事了。”
“……”
“殿下?義父還說您不用擔心,羽林軍還是您的,忠武軍那邊他已在聯絡了。”
“……”
“殿下,這回,奴婢覺著是您的不是。”劉垂文嚥了口唾沫,低聲道,“義父待您是怎樣忠心的,您心中難道還不相信?他老人家可被您氣得病了,還要強撐著去幫您張羅事情,而您就這樣躲在裡頭,什麼都不管了?奴看您是在聖人那邊受了氣,轉頭就撒在義父身上了,是不是?”
段雲琅頓了頓,“劉垂文,誰借你——”
“誰借我這個膽子的?”劉垂文竟然接下了他的話,“沒有人,我自己也是有膽子的。殿下,聽奴婢一句,去給義父認個錯,然後跟奴婢回十六宅去吧。”
裡頭無人應答。
劉垂文掀開簾幕,便見自家殿下四肢在地上攤開躺平了,像是個死人一樣,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劉垂文不確定他是不是睡了,輕手輕腳地走過來,想給他披上一件衣服,冷不丁他在身後發了話:“劉垂文,我很討人厭吧?”
劉垂文摸摸後腦勺,“也不是一直討人厭,您偶爾還是很招人喜歡的。”
段雲琅笑了,“我謝謝你啊。”
劉垂文找來了他的外袍,想給他披上,他卻自己站起身來更衣了,一邊漫漫然道:“從我被廢的那一日起,我就一直很想問這一個問題。我是不是很討人厭?若不是,為何父皇會毫不猶豫地廢了我?若不是,為何滿朝文武聯名上奏要廢了我?若不是,為何母妃和阿染——全都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我?”
劉垂文垂首聽著,只覺這一字一句口吻輕鬆,實際卻都有千斤重,壓得人一顆心沉悶得喘不過氣來。終於,他也只能細聲細氣地,給出一句不算安慰的安慰:“殷娘子還在掖庭等著您的,您不要喪氣。”
“啊,對,她也對我很失望吧?”段雲琅想起了自己將殷染從大明宮救出來,接著兩人就著實地吵了一架,恍然道,“我這張嘴太賤,阿染怕是再也不想理我了吧?”
劉垂文卻奇怪道:“是嗎?可奴婢昨日去掖庭,殷娘子還託我給您帶吃的來了呢。”
段雲琅眉頭微動,“什麼?”
這一瞬間,他都不知道該做何表情了。
他徹徹底底地驚住了。
直到劉垂文將那食盒擺出來,他才傻傻地問:“為何昨日不告訴我?”
劉垂文一撇嘴,“誰叫您昨日跟我義父吵架。”
段雲琅這回是真尷尬了。
滿心滿眼都是內疚,對殷染、對劉嗣貞、對劉垂文。他怎麼能因為自己父親是個混賬就把混賬氣都發洩給旁人呢?這豈不是讓他自己也變成了一個混賬了?
他訥訥地坐好,等劉垂文將食盒的蓋兒開啟,將裡頭的大碗拿出來。陶製大碗中盛滿了水,水中一隻點心盒子上,四枚桂花糕拼成了精緻的形狀。
劉垂文也有些不好意思,“這碗裡本來盛著熱水,隔夜就涼了。”
用熱水溫著點心,這還是當初段雲琅自己想出來的法子,殷染如此投桃報李,他非但不覺得意,反而全是窩心的酸楚。
明明就是他說錯了話,可先來討好伏低的卻是她。
“殷娘子還說,這次的桂花可是新鮮摘下來的了,就是有些倉促,怕味道不如上次的好。您若是愛吃,她再給您做。”
“她碰不得桂花的。”段雲琅突然道,“她是不是又生疹子了?”
“這我倒沒注意。”劉垂文想了想,“好像沒有吧……”
段雲琅突然將食盒都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