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好像已經演練過幾千次。傅母緊張地用眼角餘光去瞟那人樣貌,口中物事卻突然被取下,而後一碗藥汁被灌入了口中。
傅母大驚失色,連連掙扎,湯汁四濺。那女人卻不知哪來的力氣,能將她這個五大三粗的婦人逼得動彈不得,最後不得不仰著脖子喝下了大半碗藥。女人見她頹喪地癱下身子去,寡淡地笑了一笑,“依例,聖人的藥,保傅親嘗。看來你沒有按規矩辦事啊。”
那藥發作甚快,何況這是殷染從後院裡偷出的一隻大碗,藥量驚人。傅母還想掙扎,卻一點力氣也提不起來了,殷染面無表情,又給她嘴裡塞上了破布,將她往地上一踢,便掀簾走了出去。
她先是在寢殿中心站了一會,然後過去輕輕鎖上了門。
燈燭煌煌,外間已近天黑了,殿內還如永晝。寬大柔軟的龍床上,明黃的厚實的被褥裡包裹著小小的脆弱的身軀,小七的模樣比她上次見到時更加憔悴,臉色發青,嘴唇泛白,閉著眼睛卻睡不安穩,不知在咕噥些什麼。
殷染一步步走上前,袖子裡邊的右手攥緊了一把匕首。左手上則纏著幾圈白布,是她方才用來包裹那匕首的。
如果她用兵刃下不去手,則布帛也可以殺人。
她是這樣想的。
她已經殺過人了——她殺過李美人,殺過殷衡,她的手上鮮血淋漓。當她發現那鮮血洗不乾淨,她也就不再指望了。
小七,小七。
你要怪,就怪錢守靜吧。
你要怪,就怪高仲甫吧。
不——或者還是應該怪這詭譎深宮,怪這險惡世道,如不是它,我又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失去我的五郎啊!
那張小臉漸漸地清晰了。他竟然在笑,不知在夢裡遇上了怎樣的好事,若不是藥力發作,她猜他可以手舞足蹈。真的這麼快活麼,小七?被人藥成了一個傻子,做夢都比清醒著快活,是不是小七?
衣袖微抬,雪亮的寒芒露了出來。殷染先是攀上了床,壓制住小孩的身軀,然後——
“阿家……”
她聽清楚了。
他在叫他的阿家。
他那迷迷糊糊的眼睛似乎還睜開了一條縫,眼睛裡的脆弱令她的心突地狠狠一跳,然後便摔進了深水裡。
“阿家。”他伸出小手揉了揉眼睛,又眨了眨,似夢似醒之間,聲音軟糯糯的,“你來了嗎?”
(二)
段雲璧已經喜歡上喝藥了。
只要喝了那藥,他就能昏睡上一整天,能做五光十色繽紛多彩的夢。每一回他進入那夢境,便見到阿家朝他笑著招手:“小七,快來!”每一回他離開那夢境,阿家都會送他到那濃霧密佈的出口,難過地對他說:“我等著你來——你還會再來的吧?”
恍恍惚惚間他記起曾經聽到一個故事,故事裡那隻老去的狐狸精又唱又跳:“寶鏡寶鏡!哀哉予命!自我離形,於今幾姓?生雖可樂,死必不傷。何為眷戀,守此一方!”——活著雖然有些快活的地方,可死了卻是決沒有害處的,大約也就同昏睡是一樣的吧?分明他醒著的時候是見不著阿家的,這樣一比較,醒著還不如睡去,不是嗎?
“阿家,阿家你不要著急。”他想說,“我還會再來的,下一次,下一次我就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他每次喝藥都會偷偷給自己加大藥量——於是他每次做夢,都能久一點,再久一點……
看,這一次,他不就成功了麼?
阿家來了,他終於能活在自己的夢裡了!
***
一陣穿堂風過,拂起清思殿中柔軟的紗簾,彷彿撩動著一場深深的夢。
孩子說完那句夢話便昏了過去。殷染呆呆地看了他很久,手心裡滲出汗來,幾乎握不住匕首。她低下頭將匕首重用白布纏好,慢慢地收回了袖中。
這不過是個孩子……就算他是個傻子和傀儡,就算他被人利用著禍害天下,那……也不是他的錯吧?
她一瞬間極怨恨,一瞬間又極悲哀。這不過是個從出生就失去了母親的孩子,在迷茫的世路上被壞人騙去了一切,可她卻想殺了他。
小七,小七……
我不殺你。
可是,誰會來殺了我呢?
孩子的表情甜蜜得令人心悸。殷染伸臂抱起了他,在這無聲的春夜裡,漸漸地感到恐懼和無助。
她清楚地記得自己與劉嗣貞訂下的計劃:在她入宮半個時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