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一陣□□的漩渦席捲而過了,許賢妃抬眼看著晃悠悠的床帳頂,她彷彿看見了那個死去的女人,一雙眼沉靜無波,既不憤怒,也不得意,只是一種高高在上的漠視。
那個死去的女人,漠視著她,也漠視著他。
她想笑——你瞧不起我麼?可你當年為他也是使盡了心機手段,便連要死了還不忘訛他一輩子呢!你瞧不起我,也不看看你自己到頭來又活成了什麼樣子?我說了,我不僅要你死,我還要你又老又醜地死,我還要你永世不得超生地死……
頸窩處漸漸被濡溼了,她卻彷彿根本沒有感受到。她所愛的男人在她的懷抱裡無聲地哭泣,為另一個女人。
她已經麻木了。
***
五鼓,早朝。
段臻縱被人說成是袖手天子了,也從未誤過一次早朝。哪怕在朝堂上只能做做樣子,他也堅持一定要去做做樣子。
許賢妃伺候著他更衣洗漱,將人送走後,迴轉身便招來了玲瓏。
“將這個送去查一查。”她指了指案上的點心碟子。
玲瓏的表情有些古怪,卻什麼也沒說,領命稱是。
“你見我莫名其妙是不是?”許賢妃卻輕哼一聲,“他每一回賜湯賜膳,我都要送去查一查,明明每一回都查不出什麼來,可我卻還是要查——誰知道他會不會在下一碗飯裡就下了□□?他那麼恨我。”
賢妃娘子今日心情不好,玲瓏聽出來了。她每到心情不好的時候,最愛說的話,便是“他那麼恨我”。
“娘子,”待許賢妃的神色終於平靜下來,玲瓏才終於大著膽子通報道,“張公公已候在外頭了。”
***
“這小蹄子想嫁陳留王,竟來找我?”許賢妃冷笑,“這是什麼腦筋?”
張士昭道:“依奴婢猜想,她是看準了娘子心地仁慈,又是六宮之長,特想著來巴結娘子呢。”
“要巴結我,她能給我什麼?”許賢妃淡淡一掠眼。
“娘子,她是沈才人的親妹妹……”張士昭縮著腦袋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她說,她知道沈才人是誰害死的。”
許賢妃的手抓緊了案上佛經,直到呲啦一聲,那貝葉的紙卷被她長長的指甲所刺破。她的臉色蒼白,但聲音仍端得平穩:“是誰?”
張士昭為難道:“這奴婢卻不知,她不肯說,只說她手上有證據,對娘子一定是有益處的……”
許賢妃靜默了很久,終而,輕飄飄地一笑。
“要嫁五郎是吧?這有何難。”慢慢道,“讓她寫封八字與我。”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覺得段臻的女人們都很可憐,段臻自己也很可憐,總之在一個病態的大環境下,隨波逐流地跟著變病態的人總是很可憐的……
☆、第79章
第79章——無家(一)
劉垂文從坊間的醫館請來了一位大夫,自己避在閣外候著。未過多久,那大夫提著醫箱出來了,劉垂文忙兩三步迎上前去,“先生可開了藥不曾?奴婢好去抓藥。”
他不問殿下腿腳有何毛病,只問自己職分,那大夫一聽,便知這小宦官是個角色。他走到院落影壁之外才停了步,道:“小公公留步,老夫的藥方已交給陳留王殿下了,小公公自去問他即可。殿下這腿寒是老毛病,怎麼這樣久了才看治呢?如今用不得猛藥,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這話說得七拐八繞,劉垂文聽來,心下先沉了沉。待送走了那大夫,他走回殿下的寢閣裡,卻猝然遭了一聲厲喝:“出去!”
他駭了一跳,下意識地倒退著跑到閣外,再一回想,方才彷彿瞧見殿下坐在地上,身前的書案上擺著一摞奏紙。他估摸著殿下是在處理政務,才叫自己迴避的。
然而旋即裡頭的人又出聲了:“進來吧。”
劉垂文莫名其妙地走入來。
殿下的確在處理政務,案上的東西有一些還是劉垂文從阿耶那裡拿來的,是高仲甫在長安城郊強佔民田的案底。劉垂文呆立了半晌,忽然覺出味來:“您的藥方呢?”
“什麼藥方?”段雲琅淡淡地道。
“方才那先生說了,給您開了藥方。”劉垂文睜大了眼。
“哦,”段雲琅頭也未抬,“我燒了。”
“什麼?!”
“我不能讓旁人知道此事,我不能去抓藥。”段雲琅的神色一派自然,“他們都盯著我呢。”
劉垂文不可置信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