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延光哪裡顧得聽到這話,腳步生風,沒多大功夫就進了二門,直奔榮安堂。
鍾延光回來的太突然了,丫鬟措手不及,來不及通稟,就被他示意退下。夏蟬只好默默往內室的窗戶邊移動,試圖提醒蘇綠檀。
哪曉得夏蟬剛輕咳一聲,鍾延光的冷眼就甩過來了,駭得她趕忙低頭退回了廊邊。
夫人,自求多福啊。
鍾延光從明間進去,進了次間,瞧見人不在,便走到了內室的綢布簾外,他挑起簾子一角,往裡瞥了一眼。
蘇綠檀正靠在羅漢床上,枕著迎枕,翹著二郎腿,左手五個指頭上套滿了蜜棗,圓不愣登的五個棗兒,一個一個地往嘴裡送。明亮的花窗下,照得她膚白如雪,櫻桃小口含著褐紅的棗兒,嬌豔欲滴。
過了一會兒,鍾延光聽到了翻書聲,蘇綠檀視線也跟著偏移了一下,他趕緊放下了簾子,往旁邊躲了一步。
鍾延光想,就這麼走進去,可能會嚇壞蘇綠檀,她又正在吃棗,噎死了可惜,還是提醒提醒她的好。
遂輕手輕腳的後退了幾步,鍾延光從次間的門口,差不多是跺著腳往內室走,蘇綠檀那邊窸窸窣窣總算有些動靜了。
等到鍾延光挑簾進去的時候,蘇綠檀正彎腰撿書,手裡的棗兒還剩食指上的一個,羅漢床和地上各掉了一個。
看樣子還真是嚇到了。
鍾延光在心裡暗歎了一口氣,要不是他跺腳進來,蘇綠檀只怕真得噎死!
走到蘇綠檀跟前,鍾延光問道:“在做什麼?蜜棗都掉了一地。”
蘇綠檀咬著嘴裡那顆蜜棗,吞嚥下去才回答說:“看、看書啊。”正看得臉紅心跳的時候,鍾延光竟然神出鬼沒進來了,差點兒沒把她的魂兒給嚇丟了。
鍾延光狀似無意問道:“什麼書?”
那本書扉頁還開著,蘇綠檀趕緊單手把書合上,鍾延光眼尖,看到裡面寫的幾個字“一個女人,和七個男人……”,很顯然,就是《今平眉》。
然而封面卻不是《今平眉》的,藍色的半舊封皮上,寫著的兩個大字是《論語》!
盯著那書的封面,鍾延光不由得瞪圓了眼睛,蘇綠檀為了掩人耳目已經給禁(注)書換了封面了?!
這女人的腦瓜子,在這些事上倒是很會討巧。
蘇綠檀瞧見鍾延光神色略微有異,鎮定下來,把“《論語》”一書放到身後的迎枕旁邊,泰然自若道:“下午閒著無事,就撿一本《論語》來讀一讀。”挑眉一笑,她還自得道:“夫君沒想到吧,我也是會看聖賢書的人!是不是很端莊,很賢淑,很合你心意?”
鍾延光嘴角一抽,神色淡然道:“那你學到了什麼?”
蘇綠檀道:“《論語》我都讀百遍了,眼下再讀,果真有溫故知新之用啊!”
鍾延光嘴角抿了一絲笑意,還溫故知新,孔聖人若在世,不帶上三千弟子排著隊挨個敲破蘇綠檀的腦殼才怪。
也不戳破蘇綠檀,鍾延光坐下繼續語氣平靜問道:“那你說我聽聽,溫什麼故知什麼新了?我倒是很想聽聽夫人對《論語》有什麼新奇的見解。”
蘇綠檀立即開始搜腸刮肚,眼睛眨了半天,一時間還沒想出合適的話。
鍾延光扭頭與她對視,蘇綠檀也望著他,眼看著他又要發問了,她冷不防伸手把食指上的那顆蜜棗塞到了他嘴裡。
甜蜜從唇邊蔓延開來,鍾延光下意識含住了蜜棗,舌尖碰到了她的指頭,冰冰涼涼的,很舒服,隱隱約約也帶著點甜味兒。
鍾延光吞下蜜棗,移開腦袋,耳根子紅了。
趁此功夫,蘇綠檀忙道:“剛把今日新的心得梳理了一遍,現在有頭緒了。”
口腔裡還瀰漫著蜜棗的甜意,鍾延光嗓音低啞了一些,隱隱帶著笑意道:“哦?是嗎?”
蘇綠檀笑吟吟道:“是呀。”
“洗耳恭聽。”
“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
這是《論語》求學篇裡的一句話,意思是懂得它不如愛好它,愛好它不如以它為樂。
蘇綠檀繼而胡扯道:“我今日讀完心裡就想呀,作為夫君的妻子,光是瞭解夫君的生活習慣不如愛夫君,愛夫君不如以夫君之樂為樂,這樣子夫君就會覺得我是個賢惠溫婉的妻子,也就會和以前一樣喜歡我了。夫君,你說對不對?”
鍾延光含糊地應了一聲,沒說對,也沒說錯。
反正蘇綠檀這女人的歪理總是多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