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裴幼蕊說願意繼續跟這個丈夫過下去,宋宜笑難免要再三確認,免得裴幼蕊將來後悔。
“當然想好了。”裴幼蕊卻只是苦澀的笑,伸手撫向已經明顯隆起的小腹,悵然說道,“這麼多天……什麼沒想過呢?我是確定自己以後不會後悔,才來找你的。”
見宋宜笑聽了這話,還有點欲言又止,她輕嘆一聲,說道,“我這一生,最後悔的事情就是跟義母走太近了,以至於簡夷猶悔婚之後,我反應過激,讓我爹不放心,頂著大風大雪也要帶我離開帝都——現在想想,其實我也未必多麼喜歡簡夷猶,不過是因為咱們這種身份,出門不便,每常來往,能夠見到的男子,除了血脈親人之外,少之又少。義母許是因為我叔父的緣故,心存補償,打小就故意撮合我跟簡夷猶。時間久了,我就以為,我肯定會嫁給他、他也肯定會娶我——然後這件事情忽然出了意外,我就接受不了了!”
“如果當初這門親事毀掉後,我是平平靜靜的端住了架子,我爹不會急著帶我回故鄉,以避開長興長公主的下降……”
裴幼蕊眼中漸漸泛起淚光,“這是我平生最遺憾的事情,但現在我反倒有點隱約的慶幸,我爹在那一年就去了,如今不必再為我傷心!”
她有些蒼涼的笑了一下,“當然,我知道,雖然我爹不在了,但簡三叔、城陽王妃,還有你跟阿虛,念在我叔父的份上,也不會薄待我的。如果我想不要賀樓了,你們一定會幫我——然而我的孩子要怎麼辦呢?別人再好,終歸是不如親生父母的。”
“如果姐姐只是為了孩子才要跟賀樓繼續在一起的話,其實大可不必。”宋宜笑沉默了一會,說道,“蘇家衝著安撫其他暗子,也不可能不管賀樓往後,是以咱們其實不必擔心他將來怎麼過日子——至於孩子,姐姐如果怕他沒有父親,生下來之後,大可以養在我跟夫君膝下。我們膝下現在已經養了三個孩子了,多一個也正好可以做伴。”
她頓了頓,“姐姐還年輕,往後的日子……如果只是為了孩子過,未免太苦了!”
“也不全是為了孩子。”裴幼蕊思索了一陣,搖頭道,“也是因為,我現在,不,我以前,或者說一直以來,我都只是想找個願意好好過日子的人,一塊過日子而已。只可惜簡夷猶不是這樣的人,而賀樓獨寒,他對我其實很好,然而那時候我滿心仇恨,根本不在乎他的好與不好。後來他受了蘇家之命,我先被劉家接走,後又去佔春館獨居的時候,才發現即使是我們這樣的人家,想要安穩度日,有時候也是一種奢望。果然命裡該受的苦,躲也是躲不掉的。”
她又自嘲道,“說起來,你看我這個命:簡夷猶,賀樓獨寒,誰接近我是沒其他心思的呢?現在你們也很重視我,你說如果我不要賀樓獨寒了,再要其他人,那個人就一定可靠嗎?還不如就這麼過罷。”
裴幼蕊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宋宜笑也沒話再講了,問過城陽王妃以及簡虛白都點頭後,便命人去蘇家傳了話。
蘇少歌照例親自過來商議此事——因為正月裡衙門封了印,簡虛白得空在家,正好接待了他。
兩人長談了一番之後,簡虛白回後堂告訴妻子:“賀樓獨寒的身份是不能再用了,蘇家打算給他安排個新的身份,只是裴姐姐終究是縣主,如果往後他們夫婦一直生活在帝都,即使大家心照不宣,只怕也難免傳出不該傳的話來。”
宋宜笑不禁皺眉:“這就是要讓裴姐姐遠離帝都了?那樣咱們照拂起來可是不方便!”
然而裴幼蕊自己不在意:“我正想說呢,等我們夫婦團聚之後,我也不想再在帝都待下去了,這地方對我來說,老實講真是一塊傷心地。我倒寧可走遠一點,去其他地方住,往後再不要理會那些是是非非!”
她這輩子循規蹈矩,以為自己會跟自幼所見的大家閨秀一樣,到了年紀,由長輩做主,嫁個門當戶對的夫婿,完了給他打理後院、生兒育女,這樣平平淡淡的過上一生——中間也許會跟婆婆妯娌掐上幾回,為丈夫納妾吵架落淚,但總體來說是沒什麼特色的從貴女到貴婦,然後到老夫人。
誰能想到,卻是三番兩次被捲入她根本想象不到的風波里,一度失怙,一度顛沛流離,一度心懷仇恨,一度茫然無措……她真是做池魚做夠了!
所以寧肯放棄帝都的繁華,以及縣主身份的尊榮,只求往後的歲月,平平淡淡,安安穩穩,再不要陷入什麼謀算什麼紛爭什麼大局!
裴幼蕊將這樣的態度明確表達出來後,宋宜笑儘管很捨不得她,也不放心,到底還是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