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到時候願意下力氣且有能力追究到底的,只有一個人:簡虛白。
而簡虛白究竟是外人,對太妃,對王府的瞭解有限,衡山王要瞞他有很多方法。
也就是韋夢盈,作為王府的當家主母,且又與衡山王有夫妻之情,衡山王無法也不忍騙她——換了簡虛白,衡山王無論查到什麼,哪能不向著自己親孃?!
宋宜笑越說心越冷,“太妃壽辰那天,您反覆跟我說了好一會子嗣的問題,我當時只道您是真的替我著急,現在想想,您提這個話,其實只是為了確認我不曾懷孕吧?”
她淚眼朦朧,哽咽著一字字道,“畢竟我一個人死在衡山王府,跟我懷著身孕死在這裡,引起的追究是兩回事——前者只有我丈夫會上心,最多婆婆念著婆媳之情搭把手;後者的話,恐怕連太后娘娘也要被驚動了!”
到時候,哪怕韋夢盈是宋宜笑的親孃,又怎麼抵擋得住太后之怒?
但若宋宜笑死的時候沒有身孕,如今太后操心顯嘉帝的御體安康,與前朝爭儲都來不及呢,哪有心力再去管一個進門不到一年的外孫媳婦之死?
頂多花點心思好好安慰下簡虛白,再給簡虛白說個才貌雙全的賢惠繼室。
宋宜笑抬手拭去腮邊淚痕,“自我出閣以來,與夫君關係一直不壞。即使我這會死了之後他肯定會續絃——但總會緬懷我一些日子!這期間您作為我的生母,打著痛失愛女的旗號,想要得到他的尊重與幫助,豈非輕而易舉?”
“到時候只要您稍作暗示,道我極喜愛雲兒,夫君……他十有八。九會幫您的不是嗎?!”
她說到這兒,只覺得手腳都是一片冰涼,禁不住後退幾步,跌坐在不遠處的繡凳上,“娘這一手將計就計,可謂是天衣無縫!縱然有人揣測您早就察覺了太妃的盤算,但只要我也死了,誰還能繼續懷疑您呢?畢竟不說我是您的親骨肉,憑我如今燕國夫人的身份,大家也會認為,您絕對捨不得嫁得這麼好的女兒吧?”
“只是娘萬沒想到我竟然活了下來——方才我問起事情經過時,您一句關心我身體的話都沒有,卻解釋得多麼用心?連袁雪沛都提到了,無非,是因為您眼下最擔心的,就是怕我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推敲之下,發現破綻!所以全副精神都放在了給我一個合情合理的說辭上面!”
宋宜笑無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為了給芝琴報仇,我足足忍了七年!才在今年的元宵節上,找到機會,將計就計,收拾了崔見憐與金氏!縱然如此,若沒婆婆垂憐,恐怕我到現在還善不了後!”
“而太妃病恙、袁雪沛嫁妹,不過是最近的事,娘卻立刻抓住時機,將計就計,徹徹底底的幹掉了太妃不說,還把自己擺在了受害的一方——同樣是將計就計,孃的手段,我實在是……佩服之極!”
“你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我還能說什麼呢?”韋夢盈終於開口,語氣蕭索,“聽說你現在那個繼母,之前難產,全虧你給她打點,才能母子平安——我有時候想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兒得罪了你?不然為什麼你對其他人,哪怕那個沒虧待過你,但也沒照過幾次面的繼母,都比對我好?”
她舉起袖子遮面,似不堪承受此刻的悲傷,“我錦衣玉食養你這麼大——就算存著用你攀龍附鳳的心,可這麼做最先得利的不是你嗎?!就因為我希望你嫁個好的,你拿我當賊防?!”
“有道是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這天下做父母的,有幾個不想自家女兒嫁得高門貴婿,從此平步青雲,子女生來可為人上人?”
“陸冠倫、袁雪萼、盧氏……他們給了你什麼?無非是茶餘飯後的零碎關心!”韋夢盈猛然放下袖子,厲聲道,“但這些零零碎碎的示好,竟生生把我對你十幾年的撫育教養之恩比了下去——還沒算我當年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的辛苦!!!”
她眼中淚落紛紛,深吸了口氣,幾乎是咬牙切齒的道,“燕國夫人,請您給我好好說一說,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你對外人始終都比對我這個親孃更信任?!”
“為什麼你遇事最先懷疑的就是我?!”
“為什麼你……你只憑推斷就認為我會拿親生女兒的性命當籌碼?!”
風韻猶存的中年美婦披頭散髮的坐起身,素白的臉上一雙通紅的妙目死死瞪住了宋宜笑,充滿了追根問底的決絕。
“因為……”宋宜笑看著她,前世今生的記憶一幕幕閃爍而過,良久,方露出一個慘笑,淡淡道,“因為,我不知道您什麼時候,會再拋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