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施禮,“我已有計較,父侯好自為之。”
他起身去拉開了門。
嬴妲看著裡頭的被燭火映出的修長人影離自己這邊愈來愈近,心頭一跳,此時也避讓不急,只好任由拉開房門的蕭弋舟將自己撞了個正著,她面露尷尬之色,咬咬唇,蕭弋舟則感到驚異。
“軟軟?”
裡屋的蕭侯一怔,朝外看來。
嬴妲更是手腳不知如何擺了,便將漆木盤推到蕭弋舟掌中,“我是為父親送醒酒湯的。”說罷她匆匆轉身走下了臺階。
她走回寢屋,才感到有一絲如釋重負,鬆了口氣,周氏迎了上來,問她是否需要歇憩,嬴妲只說要沐浴,周氏便去傳水了。
全身泡在溫柔而舒適的水中,嬴妲才從方才的兵荒馬亂之中找回自己的思緒,將蕭侯與蕭弋舟的話字字梳理。如此一想起來,前後便疏通了——林平伯尋回了太子皇兄之後,果然露出了狼子野心,以扶持皇兄繼位、光復卞朝為藉口,自立為丞相,妄圖挾天子令諸侯,佔據伐陳的道德正義一方。其實倘若沒有夜琅受林平伯唆使,利用她向蕭弋舟投毒一事,嬴妲對林平伯野心的認識或許會受到幾分矇蔽。
如今,她只想著,太子皇兄應當是受了林平伯的脅迫,遺了把柄在林平伯手中,這才任由他利用。
嬴妲仰起發脹發酸的脖頸,靜靜地浸泡於水中,肌膚上無數熱霧氤氳凝結而成的水珠滾落。須臾後,隔著碧紗櫥聽到裡屋嬰兒發出來一聲類似哭嚷的聲音,想必是餓了。
嬴妲撐著浴桶要起身之時,寢屋門卻推開了,蕭弋舟快步走了過去,將搖籃裡的平兒抱了起來,她臉頰一紅,躲在屏風後慢吞吞地不發聲地擦乾了身子,換上了乾淨衣物,才走了出來。
蕭弋舟早知道她在,揹著身說了聲:“平兒屙了。”
嬴妲“啊”一聲,也疾步走了過來,卻見蕭弋舟已為兒子換了尿片,又周密地裹好了襁褓。
嬴妲看著他自如熟練地為兒子包襁褓,腦中忽然想到他方才與蕭侯之語,要讓平兒改姓,歸入母族同嬴姓。
她低聲說道:“夫君認為我是一個拿得起放不下的人麼?”
他微微頓住,回頭看了她一眼。
嬴妲說道:“你們方才說的我聽到了,父親是顧念舊誼與先祖承諾,故而有此意,不是與你為難。說起來,我以往只覺得,在當年大卞落魄之際,你們蕭家竟沒有趁虛而入,實在算是仁至義盡了,可我如今才知道蕭家背後揹負的恩義,是如此之重。”他一瞬不瞬,末了垂下眼瞼抱起了嬰孩,嬴妲隨著他走回床榻,“夫君,我亦不覺得你有錯,時勢如此,命運如常,往後之事也皆不可料,你釋權的代價是賭上整個西綏的安危,也包括你我,賭的卻是我太子皇兄能否給天下一個未來,我以為這個注不值得你押。”
蕭弋舟沒有說話,嬴妲握住了他的手,還帶著溼意的溫熱的掌心瞬間攫住了他整顆心,“你已在能力範圍以內考慮著皇兄的安危、平兒的未來了,於我這就夠了。你想得對,平兒姓蕭,將來走的路會更容易些。”
第76章 和好
天色露出熹微淡白, 蕭侯枯坐一個時辰之後,終於起身去,他敲開了嬴夫人的房門。
嬴夫人此時才起身梳洗,對鏡挽著髮髻, 蕭侯便快步走了過去, “夫人。”
嬴夫人回頭, 見蕭侯有為難之色,綠瑚一大早來說了,昨夜裡父子倆又大吵了一架,嬴夫人雖然自己不願再和蕭侯做夫妻共度餘生,但終歸他們有父子之情,她是不忍破裂的。
蕭侯猶豫半晌才對夫人開口:“兒子胡鬧, 要對南面舉戈興兵動武, 然而太子殿下已在澤南定國號為卞了。”在嬴夫人愈發詫異地顰了眉梢之時, 蕭侯猶若不察, 接著說道, “如果我一意孤行不許……你也知,如今西綏軍軍權大半在他手裡,他定要犯上不孝,還要將平兒歸入嬴氏族譜……”
嬴夫人聽明白了,蕭侯苦於沒有救兵,才來此請她出山做說客。
當下, 她神色從容地將未挽好的長髮披散下來, 放下象牙篦子徐徐起身, “侯爺想岔了,讓平兒姓嬴,我沒什麼過不去的。”
蕭侯雙目發直。
嬴夫人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我兒所做沒甚麼不對,亂世勝者為王,他若有本事,侵吞中原御極為皇,若沒有本事,馬革裹屍黃沙埋骨,是他的造化。”
“夫人——”
嬴夫人終於正眼凝視著他說道:“我永遠不會為你,去為難強逆我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