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地處荒僻,甚為簡陋,謝珩寬肩闊腰坐在那狹窄的案几之後,落在伽羅眼中,竟自覺出心酸。
天下昌盛時,他父子二人被軟禁在淮南,縱然身處溫山軟水中,卻也難得自由,更別說尊享皇家富貴。而今山河動搖,他卻得迎難而上,連日奔波還要深夜處理公務。等過了這難關,這皇位能否坐穩,卻還是未知之數。
他其實生得英偉,雖時常冷臉相對,伽羅卻難以否認,他其實很好看。
眉目俊朗、輪廓剛硬、身姿英挺,加之與生俱來的氣度,當真襯得起人中龍鳳之譽。從前他青衫磊落,沉默隱忍,如寒風中傲立的青竹。而今身份陡轉,織金墨衫上繡著精緻雲紋,烏金珠冠束在頂心,愈顯得氣度卓然,威儀端貴。
昔日之折辱束縛,今日之臨危受命,縱使出身尊貴,他所經歷的磨難遠勝旁人。
正自感嘆,冷不丁卻見謝珩猛然抬頭,雙目精光奕奕,徑直望向她——
“看著我作甚?”
旋即,向那老者道:“瑣事繁雜,藉此田園一聚,叨擾先生了。自那年京城一別,轉眼已是六年,情勢所限,學生雖常掛懷,卻始終未能再來拜望先生。所幸先生健朗如舊,更有仙風道骨。碧雲峰那位道長也無恙吧?”
“道長無恙,勞殿下掛懷。”老者含笑道。
老者姓蘇,是朝中有名的大儒,不止學問精湛,詩詞上更是無人能及,因常與佛道中人往來,比旁的重臣更多幾分灑脫通透、自然天真。
他年輕時從邊地小吏做起,因政績斐然,又遇伯樂,漸至朝廷中樞,擔任要職。奈何朝廷風雲過重,他本無爭名奪利之心,漸生厭倦,自請外放,在靈州做了數年刺史,治下百姓安樂,政事清明。
後來他上了年紀,便辭去官職,在碧雲峰下做起了閒雲野鶴,詩酒田園,怡然自得。
謝珩幼時承教於他,師恩深重,這回有意順道探望,便安排杜鴻嘉在此處等候。
蘇老先生甚為喜悅,“先前聽到殿下從淮南脫困的訊息,老夫著實歡喜,只盼早日會面。前日他兩人到此,這位傅姑娘天真爛漫,精通園藝,幫老夫侍弄花圃,曬書抄經,倒增不少樂趣,談何叨擾?殿下此番過來,想必是汶北已安穩了?”
縱是閒雲野鶴之人,也曾躬身案牘,愛民如子,聽聞北地戰亂,難免憂慮。
謝珩便道:“鷹佐撤軍出了虎陽關,只是我朝需付許多銀錢布匹,終究是百姓之苦。”
蘇老先生輕聲一嘆,入廳中命童子奉茶。
他師徒二人久別重逢,一位是前朝重臣,一位是當今太子,自有許多話說。伽羅與杜鴻嘉陪著站了片刻,便告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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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暫且歇在此處,謝珩安排明晨啟程。
傍晚時候,伽羅同杜鴻嘉在後園閒遊,碧峰疊日,風輕雲淡。
表兄妹二人幼時相處得和睦,雖經數年別離,杜鴻嘉依舊十分照顧伽羅。見她在議和途中愁悶多日,便尋兩匹馬騎著,從後園出去,繞道碧雲峰下涉水而過,再經一片綠意深濃的桃林回來,酣暢淋漓。
伽羅臉上笑意盈盈,甚至說起傅家處境時,也不似從前憂心忡忡。
放馬歸去,杜鴻嘉陪她慢行,“當時我父親初至京城,是老侯爺幫忙安排,才能站穩腳跟,終至今日地位。如今老侯爺和舅舅生死未卜,伽羅——回京後你如何打算?”
“還沒想好。若是回府,難免被拘禁。可這北涼和西胡的事還沒查清,父親下落不明,只能回淮南去,看看外祖母是否知情。只是不知殿下會如何安排。表哥,他曾露過口風麼?”
“沒說。只讓我救了你,在這裡等他。”
兩人沉默走了片刻,郊野間晚風漸涼。
沿河畔而行,水面漸漸狹窄,水流激盪。遇到一處斜坡,河水陡落,遇到河道亂石,水花四濺。
伽羅夏衫單薄,被那水汽罩著,盡力躲開。
杜鴻嘉見狀微笑,行往靠河一側,撐起披風隔開水花,道:“殿下初入東宮,格外忙碌。回京後若能得他允准,我便請半個月休沐,送你回淮南。否則路途遙遠,即便嵐姑能陪伴,我也難放心。”
“這才是我擔心的。”伽羅當即道,“當年祖父和惠王的恩怨我雖不知內情,畢竟有過齟齬,更何況祖父幫太上皇奪位,皇上哪會不恨?後來淮南那些事,太子和皇上更是恨之入骨。表哥若提出送我回淮南,太子怕會不悅。其實路途雖遠,我與嵐姑改裝同行,應該不會太難。”
“這是什麼話?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