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那把鐵扇,漆黑的扇柄觸目冷硬,襯著墨色外袍,令人肅然。伽羅甚至留意到,他袖邊的雲紋上浸了幾滴血跡,將墨色沁得更深。
是方才審問那些西胡人時,謝珩親自動刑了嗎?
伽羅心中突突直跳,看到他沉著臉踱步過來,在她跟前駐足。
“派人捉你的是西胡王室。”
冷肅的聲音灌入伽羅耳中,她愕然抬頭,對上他深邃的目光。
“北涼的鷹佐、西胡的死士,傅伽羅——”謝珩審視而猜疑,緩緩抬臂,扇柄抵在伽羅咽喉處,“背後情由,從實招來。”
扇柄冰涼,令她呼吸微滯。
議和事關重大,今日水邊激戰,固然擒了西胡人,謝珩也損了數名侍衛。內外交困,北涼所謀不明,西胡如鬼魅隨形,情勢撲朔迷離,他的懷疑日益深重,緊盯著伽羅,似要透過那雙眸子將她看穿。
伽羅不自覺的握緊了手,藏入袖中。
“民女也很害怕,但確實不知背後情由。”她眼神誠摯。
謝珩眸色更深,扇柄抵得更重。
伽羅不敢往後躲,眸中浮起哀求。她本就生了極美的容貌,那雙眼睛明亮而有神采,燭光下,瞳孔的微藍如同晴日水波。此時其中滿含懇求驚慌,楚楚可憐。然而她卻什麼都不肯說,即便事關重大,她還是半個字都不透露。
謝珩臉上怒氣陡盛,厲聲道:“韓荀!”
“遵命。”韓荀立時應聲,看都不看伽羅,自旁邊取了個黑色的包裹,在長案上鋪開。
伽羅呼吸滯澀,抬眸時便見謝珩臉色陰沉,如暴雨欲來。垂眸是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彷彿極力剋制怒氣。
窗外風聲漸厲,韓荀迅速走出屋去。
“砰”的一聲,謝珩手中鐵扇飛出,擊得門扇倏然閉合。
亦如重錘敲在伽羅心上,讓她胸腔中難以遏制的咚咚跳了起來。
謝珩一言不發,猛然伸臂攬住伽羅,將她困在腰與手臂之間。他本就生得高健,比十四歲的伽羅高出許多,手臂如鐵箍般制住伽羅,稍一用力,伽羅便雙腳離地,被他帶向書案。
長案上堆著文書,謝珩揮臂將其掃落,隨即將伽羅丟在案上。
伽羅眼角餘光瞥過去,便見桌上擺著十數枚細長的鋼釘。
她背靠長案面朝謝珩,猛然想起民間傳聞的種種酷刑,臉色霎時變了。
謝珩看到她滿臉驚慌,如同弓箭下無處可逃的小鹿,眼中霧氣漸濃,漾起水波。去取鋼釘的手不自覺的緩了稍許,隨即深深皺眉,單手翻轉伽羅,令她趴在案上。
一枚鋼釘猛然甩落,錚然釘在伽羅面前,離她的手指只差分毫。謝珩俯身將她困在懷中,連呼吸都似帶了森然寒意。
伽羅嚇得心驚膽戰,目光看向鋼釘,甚至能嗅到混雜的鐵鏽味與血腥味。
“死……”伽羅愕然,唇邊笑意立時凝固。
那人竟然已經死了?
她還記得那日湖水冰涼,掠水而來的少年卻身姿矯健,氣度非凡,怎會輕易身故?
捧著玉佩的手僵在那裡無所適從,她瞧著謝珩的側臉,漸漸信了。方才醒來時,他正瞧著玉佩緬懷,想必也是想起了那位故友?應當是的,他的神情騙不了人。
心中稍稍燃起的希望被掐斷,數年的願望執念落空,這結果令她詫異,漸而悲傷。
半晌,她將玉佩輕放在謝珩膝頭,“這回進雲中城,我未必還能再回去。殿下既然與他是故人,方才緬懷,想必交情頗深,能否將這玉佩歸還給他?民女冒昧,懇請殿下能在墓前代為祭杯薄酒。”說罷,屈膝跪在艙內,端正行禮。
謝珩面色怪異,將玉佩收入掌中,看到她容色哀傷憂愁。
玉佩能重回掌中固然是意外之喜,可在墓前代為祭酒……他看著伽羅,見她眼中淚光盈盈,顯然頗為傷心。
謝珩別開目光,道:“也未必是死了,只是斷了訊息。若有機會,我會轉交玉佩。”
伽羅詫然,面色幾番變幻,最終道:“多謝殿下。”
謝珩面不改色的將玉佩收入懷中,岔開話題,“西胡那邊,你作何打算?”
“我想回去,到雲中城見北涼的鷹佐王子。”提起這茬,伽羅坐回去,正色道:“昨晚西胡派那麼多人截殺,著實令人心驚。此處是咱們的地界,那麼多西胡人潛藏進來,想必費了不少功夫,也可見西胡王室有多重視。鷹佐要我去議和,必定也與此有關。殿下不妨如常帶我過去,或許能探明其中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