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牽了馬過來,她翻身上馬,中途回頭,只見溫行野拄著杖仍然站在溫府飄搖的燈籠下。寒風撫過他,吹白了頭髮。
等入了宮,早朝又是一場爭執不休。如今朝堂之上已然格局分明,薜成景一黨多是老臣,個個德高望重,深得士子擁護。他們贊成迎回慕容淵,還政於他,慕容炎可退為太子,待他百年之後,再登大位。至於廢除王后李氏,罷黜太子慕容若,他們如今已沒什麼意見,很明顯,這已是定局。
甘孝儒一黨也多儒生,但是無論威望還是根系都比薜成景一黨薄弱。這一派系在慕容淵當政時並不受重用,如今因為慕容炎的提拔而升遷如意,可謂如魚得水。但其中不乏趨利避害之人,他們一力支援慕容炎,更多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軍中主要分為兩部分,一是溫砌舊部,雖然被招降,但對慕容淵並無惡感。因著溫砌一直以來的忠義,反而趨向於薜成景一幫老臣。
另一部分是當時慕容炎招募的起義軍,這部分人之前多為百姓,多年窮困,深知疾苦。慕容炎登基之後,拒絕向西靖納貢,減免賦稅、懲治貪官、推行新政,他們更擁戴慕容炎。
但是這兩派又經由左蒼狼這道橋樑巧妙融合,互相之間目前並不排斥。
如今早朝爭執的要點,主要就是薜成景等老臣對先前慕容炎數次嚮慕容淵用兵極為不滿。薜成景說:“陛下,縱然燕王有不是之處,咱們身為臣子的,也當盡力勸諫,哪有刀兵相向的道理?如今燕王已被逼至方城這樣地狹人稀之地,陛下身為人子,難道就忍心看生身之父流離於荒野小城,再一再二、再三再四飽受戰爭之苦嗎?”
慕容炎說:“在此之前,孤曾數次遣使勸說父王。可他執意維護廢太子與李氏,不肯回朝。今日薜相舊事重提,可有良策?”
薜成景似乎早有打算,說:“回稟陛下,前番幾次,陛下遣使調兵,恐燕王並不知陛下誠意。陛下一直對溫帥頗為信任,微臣斗膽,請陛下派出一人帶兵前往方城,迎回燕王。”
慕容炎臉色陰沉,許久問:“誰?”
薜成景說:“定國公溫行野。”
諸人都是面色一變,溫行野表面上歸順慕容炎,但實際上,他心裡怎麼想,誰也不清楚。而且此人若不是早年戰傷,其成就不會在溫砌之下。若由他率領溫砌舊部,若真是降了慕容淵,只怕又是沒完沒了的戰爭。
慕容炎說:“定國公雖然是極佳的人選,但是他畢竟年勢已高,腿腳又不便……只怕難以成行吧?”言語之間,已有不悅之意。
薜成景下拜道:“回陛下,微臣與定國公也是舊交,此人心性堅毅,能為溫帥後事從滑臺千里迢迢趕到晉陽。當然也能從晉陽去往方城迎接陛下。若陛下擔心他有異議,微臣願親自登門,勸說老友為大燕再辛勞一趟。”
慕容炎沉吟不語,薜成景跪拜不起。許久,他終於說:“如今外邦虎視眈眈,大燕兵力吃緊,孤王再考慮一下,明日再議。”
薜成景卻說:“如此一來,陛下是恩准了?微臣不才,願今日便去溫府,說服定國公親往!”
慕容炎聞言,嘴角竟然露了一絲微笑。他唇薄,一絲笑容勾在唇邊,說不出的戲謔與陰狠:“准奏。”
退朝之後,他將左蒼狼單獨叫過來,只說了一句話:“不要干涉此事,盡力讓溫行野前往方城。”左蒼狼怔住。
等她回到溫府,薜成景居然已經在此了。顯然為了比她早一步來到溫府,薜成景是一下朝就直奔此地而來。
都卸史薄正書同他一道,溫行野在正廳奉茶待客。薄正書顯得憂心忡忡:“薜相,今日朝堂之上,陛下神色已極為不悅,您仍堅持己見,就不怕惹怒他嗎?”
薜成景說:“我如何不知道,這些言語會激怒他。但是今上野心勃勃,越是拖延等待,我們的勢力就會越弱。如果不趁早提出,只怕到最後,我們連開口的機會都不會再有。”
他看了一眼溫行野,說:“溫老弟,您也是陛下的老臣,雖然戰傷隱退,但是陛下可曾有過半分薄待於你嗎?如今朝中新人倍出,只剩下我們幾個老東西能夠為陛下說上幾句話了。今日我來,也是請求老弟,答應前往方城,迎回陛下。”
溫行野說:“薜兄忠義,溫某素來知曉。可是如果溫某身無職權,而且今上之令,是要求燕王誅殺王后,罷黜太子,方能迎回。燕王他……會同意嗎?”
薜成景也沉默了,左蒼狼從外間走進來,三個人看見他,更加沉默。她倒是施了個禮,在溫行野下首坐下,說:“薜相、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