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深沉內斂,情緒極少外漏,她一直覺得自己愛的多一點,好像一直都是她賴著他、死皮賴臉地逗他開心。可是今天才發現,那個人是以同樣的心情愛著她的,或者更多一點、更痛一點,他不像她,神經粗、反應又遲鈍,他是那樣敏感自尊的人,一分的疼痛到了他那裡變成了十分——懷著那樣疼痛的思念,他是如何度過這漫長的八年的呢!
一層一層地翻下去,心越來越疼。最底層放著著的是一個她從未見過的東西,漂亮的圖片,規整的英文,搜尋著記憶中殘存的幾個英語字母,她勉強翻譯出了大致意思——史丹佛大學,國際金融專業錄取通知書!
她不敢置信地翻了又翻,在反面的一個空白的地方看到幾個熟悉的字跡,一貫的俊雅凜厲——再見,史丹佛,我要去找她了。
67、阿遲的等待(下)
呼吸在一剎那停住,她捏著那張被擱置在盒底多年的通知書,久久不能反應。
能夠思考在許久之後,壓抑許久的低泣聲在瞬間失控,她終於放聲痛哭出來,聲音開始還刻意壓抑著,逐漸越來越高,最後幾近歇斯底里,她抽噎著倒在地板上,磕痛了復發的傷口也只是抱著腿,忘記了喊痛。
程見雪說他考取T大是去找她的,她只覺不可能——可是原來他真是去找她的,他竟然為她放棄了那麼多,而她卻一無所知,他更從未在她面前提起。
所以他才會那麼生氣吧,生氣她仍然端出高中的態度對付他,像對待寵物似的,有事沒事逗逗他,生氣她沒心沒肺地說:“沈遲,你不能找其他女孩子作你女朋友!”
“為什麼呀?”他別有深意的反問。
“因為你還沒贏我呀,我當初又沒有說期限,所以你還是我江福慧的男朋友啊!”
記憶中的他被她這樣沒腦子的話氣的半死,臉色鐵青。
“對不起,……阿遲,對不起……”抽噎著,她反覆地低喃著,無意識地斷斷續續地道歉。
其實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已經察覺到了——或許是在電梯裡第一次見到他時候,或許是在他塞早餐給她的時候,或許在他嘴巴上兇著她、卻又體貼地給她夾菜的時候,或許在他別有深意的帶她重回聖江中學的時候;或許在他冷冷地逼問她要做哪種朋友的時候;或許在他聲色俱厲地吼“江福慧,你回來幹什麼,你怎麼不死在外面”的時候……那麼多或明或暗的試探,他一步一步走近她。
最清晰地感覺到,是在德祥樓,他滿目悲蒼、卻仍一遍又一遍地給她機會,一遍又一遍地追問“你再說一遍,你再說一遍我就放你走”——她模模糊糊地明白那句話的意思:江福慧,你要是敢再說一遍,我們倆個就這樣徹底完了,我再也不會看你一眼,再也不會管你。
可是車禍後身體內充斥著強烈自厭情緒得她,看不到,聽不到,更拒絕去感受——她就那樣將靠近的沈遲一點點推遠。
“……阿遲,……你根本不明白,不明白。”
“你還有什麼想做的事情嗎,或者是想見的人?”那個時候小柯剛剛去世,而她在又一次舊病復發時吞藥自殺,被無意間趕去看望她的季從風發現送去醫院。可是,那時的她萬念俱灰,丁點兒活下去的意念都沒有,她自己都能清晰地感覺到,身體越來越來虛弱,甚至在一點一點地變薄,生命在一點一點流逝,而她只是茫然的無動於衷。
那個一直很照顧她的主治醫師,看著徹底放棄的福慧,第一次流露出悲慼的眼神,終於在一個午後,對她下達了病危通知——“在還撐得住的時候,回去看看吧!我們中國人,即便是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土地上。”
“回去?”她無意識地重複了那個詞彙,空白許久的腦海裡驀地跳出一連串畫面——不知何時,那些已經在她衰微的記憶力逐漸模糊的畫面,在生命終結前又一次無比清晰起來——海棠花盛開的花樹下眼眸微睜的少年,被她氣得跳腳卻強忍著脾氣不發作的少年,牽著迷路的她一步一步走回家的帥氣男孩,因她偶爾直白的話語些微彆扭的男孩……
那個主治醫師幫她辦好了轉往國內的手續,趁著季從風給她請的看護出去買東西的時候,她悄悄離開,隻身踏上了回國的班機。
除了她自己之外,沒有人知道,那一場千里的跋涉,不為其他,只為做一場最後的告別——告別她最初的和最後的愛。
奇異的是,在見到他後,她的身體竟然奇蹟般地好了起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懷著一種怎樣複雜難言的情愫,遠遠地看著看著那個人就那樣逐漸好轉起來,雖然仍要定期複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