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意逃避些什麼。難道我在逃避自己的妻子嗎?還是在逃避面對並無夫妻之實的妻子時候的尷尬?
丈人多次勸我不要太過勞累,他說:“亂相始平,百廢待興,非一朝一昔之功也。”還暗示說自己很想抱孫子。對此,我只能還報以恭敬的假笑,老頭子要知道我和他女兒至今沒有圓房,根本造不出兒女來,非氣瘋了不可。他若是懷疑我不愛其女,或者懷疑我身體有什麼毛病,只要皺皺眉頭,我的宦途就會立刻終結。其實如此勞心費力還充滿了爾虞我詐的宦途,要能抽身也不見得不是一件好事,只是說不定緊隨著宦途的破滅,我會連腦袋也給丟了。經歷過前此種種,在鬼門關上繞過一個又一個大圈子,我現在反而無比地眷戀自己渺小的生命。
狐隱沒有再來騷擾,或者他又策劃了某些陰謀,並且真正實施了,但我並沒有絲毫察覺。日子平穩地度過,雖然我知道一切都會終結,都會有所改變,那個狐精不會允許我和妻子真的白首偕老,而丈人也不會一年又一年地等孫子出生,毫無所得卻並不起疑。然而我不知道應該怎樣改變,我被造化莫名其妙地推到了今天的境況中,也將繼續茫然無措地望著不可知的前方,等待命運引導某種外力來再一次的推動。
人生中茫然而平穩的日子真的並不是很多,我想我一定會懷念這段繁忙的治國時日的。我和朝中原本那些錦衣玉食的大老不同,我雖然出身世家,父親究其根底也不過一名鄉下的富家翁而已,我還算知道糧食是從地裡種出來的,而種地要靠百姓。加上前年在懷化所看到的亂民的騷動,我知道曾經無比輝煌的大成王朝其實已經在走下坡路了,民間疾苦無法上達,官宦們飽食終日無所用心,如果不再用心整治的話,太平日子延續不了幾年。誰都不會希望在自己有生之年遇上動亂的,尤其是在上位者。對於百姓來說,實在活不下去了,動亂未必不是死中求活,改變人生的機遇,對於在上位者來說,動亂就是把自己多年積攢的罈罈罐罐全部打碎。
我想要變革一些制度,給百姓以更寬鬆的環境,讓他們起碼有口飯吃,不會想要鋌而走險。然而雖然位列司徒,雖然有丈人麾下數萬兵馬為依靠,我仍然感覺自己被重重枷鎖所束縛著,那些世家權貴可比懷化城裡的縉紳們要難鬥多了。況且,我也沒膽子真的和他們作對,真要是把那些傢伙逼急了,連丈人都救不了我。於是我只好儘量修補已經千瘡百孔的國家社稷,甚至被迫拆東牆補西牆——皇帝陛下也不肯幫我,不但不幫,還時不時地扯我的後腿。才剛繼位第三個月,他就下旨全面修繕崇仁、天陽二殿,司空長史談衝上疏勸諫說“春夏不易動土,以幹農時”,立刻就被押送廷尉大牢。有此榜樣,我也不敢多說話了,只好關照下屬們“遵從上意”,一任民伕徵集,導致畿內近六萬畝的田地都耽誤了春耕。
啟天普化元年六月,二姐和二姐夫突然進京來找我,同時還帶來了大姐和大姐夫合署的信件。至於他們的來意,以及信中的意思,我不用詢問也不用看,自然就知道了:從來一人得道,哪有不雞犬飛昇的道理?這得道之人若並無表示,那些雞犬便會自己湊上來提醒……嗯,把親戚們比作雞犬,似乎太不恭敬了。
然而二姐夫竟然以朝禮相見,我不以他為雞犬,他倒自甘墮落為雞犬。他和我同年舉為賢良方正,隨即外放為渝安郡繒城縣尉,因暴民擾亂,剿滅不力而罷職。大姐夫則仍在家鄉為都尉,他們兩人都透過妻子——也就是我的姐姐們——求我關通個千石之職。這對於我來說當然不是難事,更重要的是,我認為他們都並非無能之輩,並且認為提攜親眷為官,只要不上兩千石,就不算是徇私。
最終決定任命二姐夫為廷尉丞,留都奉職,大姐夫則遷為安塞郡守。這種小事,我自己完全不必要操心,隨便關照一個屬吏,很快就幫忙辦妥了。真正讓我操心並且頭疼的,是內幃之事。
我不知道妻子和二姐究竟在內室談了些什麼,也或許什麼都沒有談,那完全來自於女人可怕的直覺。總之,二姐某天突然悄悄地詢問我說:“我觀弟媳,似乎仍為處子,何也?”
我感覺耳邊“嗡”的一聲,似乎滿腔熱血全都上衝入腦了,臉頰滾燙,想必紅得怕人。二姐當然知道這種話講出來,對我的打擊有多大,她急忙幫我找理由說:“連年變亂,夫婦間難以長聚,況且兄弟是大英雄,不眷戀床笫之事,這些我都理解。好在如今撥亂反正,天下太平,必須考慮為離家傳宗接代的事情了……”說到這裡,她朝我微微一笑:“父親年事已高,也很盼望長孫早日降生呢。”
我知道,我知道,豈止父親會期盼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