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實在想不通她究竟是誰,是爰小姐還是蘋妍?如果是蘋妍,即便她身為妖物,我仍然希望擁之入懷中;如果是爰小姐,相信在不切實際的幻想醒來以後,我也會很樂意接受她吧。但她偏偏是蘋妍和爰小姐的二化歸一,我不知道該怎樣對待她。如果和她圓房,對於蘋妍來說,我認為是一種褻瀆,對於爰小姐來說,我覺得對她太不公平了……
我的妻子並沒有說什麼,彷彿夫妻本來就該如此,共居一室,視同家人,僅此而已。我沒有把這個秘密告訴任何人,包括自己的父親,我在家信中只是說媳婦如何美麗,如何賢惠,其餘的一概不提。父親回信希望我們儘快生下一男半女來接續香火,我看了只能苦笑。
我並非坐懷不亂的君子,更何況所面對的美人就名義上來說已經是自己的妻子了,我可以對她做任何事,而不會有世俗的異言。但我最多也就是在燭光下久久地凝望她優雅的側面,卻連再牽她雪白的柔荑,也提不起勇氣來。
冬天很快就到了,朝政也逐漸穩定下來。勇毅將軍國岸率領十萬大軍征討在郴南郡造反的亂民,連打了幾個大勝仗,斬首數萬級,還把無頭屍體在路邊堆了好幾座小山,藉以震懾群小。敵人龜縮回安遠城,不敢再出來攖其鋒芒。因為北方普降大雪,行軍困難,國將軍暫時退回東劇,準備開春再徹底解決暴亂問題。
懷化縣長前此在與亂民作戰中受了重傷,呻吟輾轉半個多月,終於嚥了氣,朝議將我平級外放,負責懷化縣的亂後重建。我實在不願意離開奢糜平安的京都到外任去,何況還是剛鬧過亂民的郴南懷化,但天子既然已經下旨,也就無可挽回。況且,我經歷過那麼多奇怪的事情,對於自己的前途,也多少有點不縈於心了。
十一月底,我帶著僕傭啟程往懷化去上任。尉忌也跟在我身邊,爰太守是特意派他來保護自己女兒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和陪嫁丫頭沒什麼區別。不過有這樣一名武藝高強之士守護在身邊,我心裡要踏實多了。
沒有攜帶妻子同行——這在制度上是不允許的。官員赴任不得攜帶家眷,並且若無特殊情況,在同一地方也不能連任超過六年,這是避免地方做大,威脅中央的既定國策。當然,從來都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官員們往往在任所站穩了腳跟,就偷偷把家眷接過來同住(比如前此我妻就長年留居其父的任所成壽郡),或者起碼在當地納幾名侍妾,排遣離家在外的寂寞。
我只是一名小小的縣長,當然不敢如太守一級官員般隔段時間就公然把家眷接來任所,也還沒考慮過納妾的問題。此去若無特殊變故,一任三年,是再沒機會看到我妻的啦。臨別依依,我既有些惆悵,卻又隱約鬆了一大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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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中旬,冒雪進入懷化縣城,只見滿目瘡痍,城牆上到處都是缺口,城內的房屋有一半都被分拆或焚燒過,街上行人寥寥,乞丐倒是不絕於路。當地縣丞和縣尉在衙署前躬身迎接,我請他們入內安坐,詢問當地情況,他們都苦著臉回答:“本年收成本就很差,亂民來擾,更搞得庫無餘錢,倉無餘糧。下官等已數度催請朝廷撥糧賑濟,卻都毫無迴音。”
縣丞還遞上一方木櫝來:“此是今年上計,下官擬好了草稿,請大人鈞覽。”我接過來簡單一讀,不禁詫異地問道:“我還當是上任縣長的上計,豈料竟是我的。我今日才到懷化,難道也必須上計嗎?”上計是指地方官員的年終總結,呈報丞相和御史大夫考核,我才剛上任,寫什麼上計呀。
縣丞有些尷尬地說道:“大人首次外放,有所不知,這是朝廷通例。便您是元旦前一日到了縣中,上計也是不可少的。”這還真是毫無意義的形式主義、官面文章呀,可反正抄篇數百字的文章又不困難,我也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和傳統頂牛,於是點點頭,把木櫝揣進袖中。
縣丞和縣尉退出去以後,我取出木櫝,仔細閱讀了一遍——雖然全是空話、套話,卻基本上沒有錯失。我照樣謄清,並且在結尾加上了:“雪可五寸,凍綏遍野;城高僅尋,瘡痍滿目;庫徒四壁,賑救無著;倉空一粟,鼠雀難生。伏唯天恩浩蕩,速發糧餉,以拯黎庶,平靖地方。”
前面那段駢四,一時福至心靈,寫得順暢無比,寫完連讀了三遍,感覺朝中大老一定會喜歡的,而只要他們喜歡我的文章,這賑濟的錢糧就容易撥下來——我做過京官,對他們的心理還摸不準嗎?
當晚飽餐一頓,安睡一宵,第二天早晨起來,先召縣丞來詢問:“可有案件亟待審理?”赴任路上曾經接到過岳父一封書信,向我傳授了做地方官的要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