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郴間的戰爭,兩國及其盟友或附庸,各出動了超過五萬大軍,規模可以說是空前的。在郴的東郊,大概就是我兩年前突然出現的地方,巳初,戰鬥開始了。
我穿著簡陋粗劣的皮甲,這件皮甲只能遮蔽防護我的軀幹部分,並且硝制過程簡單,縫合針線粗糙,不用上陣搏殺,似乎隨時就會因為針腳勾在什麼地方,而馬上被撕破似的。我手持的,是一具兩丈長的青銅單援戈,戈頭還算精緻,刃部磨得比較鋒利,但是戈身卻只是簡單的一條木棒而已,不但沒有任何輔助裝飾,甚至都沒有刨光,表面粗糙多結,有點硌手。也就這樣了吧,還可能給一個奴隸更好的武器嗎?
我站在隊伍的前列,緊跟著劇謁的戰車。劇謁的戰車和他本人是一樣的風格:華麗,並且故意新增了許多與眾不同的裝飾。別的不說,光把車廂漆成大紅色,就已經夠顯眼的了。作為御手給劇謁駕車的家臣,我隱約認得,那人做過石臺的監工,我應該也曾經不止一回吃過他的鞭子。車右卻是個我不認識的大個子,那魁梧的身材,不僅使我想起了革高……
橫六縱十三,一共七十八名步卒跟隨著劇謁的戰車——他另外還有兩乘副車,也配備了符合軍事禮儀的足夠數量步卒。在這七十八人中,超過一半都是奴隸,剩下的是自由平民。平民的裝備和我們迥然不同,他們頭裹黑巾,身披陳舊但相對精緻的皮甲(那應該是代代相傳,祖先留下來的),手持積竹塗漆長柄的青銅戈——有些甚至使用鐵戈,甚至一戈多援。我左右兩邊,就是這樣的兩個平民,自己作為家奴而被安排在第一排,也許證明了劇謁對我的重視吧——可我在心中苦笑,對於這種重視,心中不存絲毫歡欣或感激。
我們在戰場上擺開了陣勢,先柱著長戈,靜靜地等待著。時間不長,我聽到一個聲音高喊著:“祈禱吧,戰士們!”隨即,一名負責傳令的騎兵,一邊反覆呼喊著,一邊從劇謁的車前馳過。
劇謁摘下頭盔,跳下車來。他麾下的戰士,也亦步亦趨地跟隨著主人的動作。就連身為步卒的我們,也都紛紛柱著長戈,半跪了下來。
劇謁和他的戰士們都單膝跪倒,左臂夾著頭盔,右手按住心口,抬眼望天,開始虔誠地祈禱。我們也在心中祈禱,我祈禱的是:不管戰事如何發展,不管是勝是負,希望我可以平安地回去,回到惋的身邊。我眼前似乎不斷閃現著惋那哀傷寂寞的眼神,我的心在隱隱抽痛。
祈禱完畢,戰士上車或者上馬,我們步卒也都重新站立了起來。然後又是一段使人心浮氣躁的等待,直到從北方有鼓聲傳來為止。
那綿密的鼓聲,如同烽火一樣,從一個點逐漸向外傳遞和延展。我看到劇謁高高舉起左手的大弓,然後再緩緩放平,搭上羽箭。“嘣”的一聲,弦響箭射,幾乎就在同時,御手猛然呼喝,戰車一震,向前方疾衝了出去。我們步卒,也立刻拔腿跟上。
就在這個時候,大概戰車還沒能遭遇到敵人,突然,在我的北方——那是鼓聲最早響起的地方,應該就是郴子所在的指揮中心——騰空而起一道烏雲。就好象王師來伐彭國那一仗的再現一般,但這次烏雲彌蓋天壤的速度更加驚人,並且,在濃黑如墨的烏雲中,傳來一陣“隆隆”的雷聲,接著,一道幾乎橫斬整個天際的閃亮,劍一般向素國的陣列中砍去。
這就是“雷琮”的力量嗎?真是太可怕了!我腦中才有這樣的念頭轉動,突然,一聲巨響幾乎震裂了自己的耳膜。我覺察到,本方陣營中都有許多人被這雷霆震怒嚇破了膽,佝僂著身子,蜷縮了起來。
也就是一瞬間的變化,電閃、雷鳴,但隨即,足以斬裂長空的利劍,卻似被一面無形但有質的巨盾格住了似的,才接近素國陣列中央高聳的大纛,就突然爆裂開來,變成無數晶瑩的火花。當然,這些火花是傷不了人的。
一定是素燕出手了,想不到連“雷琮”也無法輕易將其擊敗。我聽到前面戰車上的劇謁在大叫著,不知道是要告訴部下,還是僅僅在告訴自己:“在那裡,我看到素無始了,他是敵軍的靈魂!”
“咔~~”又一道驚雷掠過天際,但立刻又被素燕發出的透明的巨盾消弭於無形。不僅僅如此,我看到素國的陣列上方,漸漸有白色的濃霧騰起,並且很快向四周蔓延開來。才剛明白這一點,四周望望,突然天地間的一切都變得那樣模糊。
我已經看不到劇謁的戰車了,左右張望,甚至也看不到步卒同伴了。按規矩,步卒間相隔的距離不能超過一半丈,可是我往左邊橫走幾步,仍然看不到其它人,再往後倒退幾步,也沒有碰到應該在我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