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日子都不是人過的。鴻才成天的在外頭鬼混,要不是因為有這孩子,他早不要我了。你想等我死了,這孩子指不定落在一個什麼女人手裡呢。所以我求求你,你還是回去吧。”曼楨道:“這些廢話你可以不必再說了。”曼璐又道:我講你不信,其實是真的:鴻才他就佩服你,他對你真是同別的女人兩樣,你要是管他一定管得好的。“曼楨怒道:”祝鴻才是我什麼人,我憑什麼要管他?“曼璐道:”那麼不去說他了,就看這孩子可憐,我要是死了他該多苦,孩子總是你養的。“
曼楨怔了一會,道:“我趕明兒想法子把他領出來。”曼璐道:“那怎麼行,鴻才他哪兒肯哪!你就是告他,他也要傾家蕩產跟你打官司的,好容易有這麼個寶貝兒子,哪裡肯放手。”曼楨道:“我也想著是難。”曼璐道:“是呀,要不然我也不來找你了。只有這一個辦法,我死了你可以跟他結婚——”曼楨道:“這種話你就不要去說它了。我死也不會嫁給祝鴻才的。”曼璐卻掙扎著把孩子抱了起來,送到曼楨跟前,嘆息著道:“為來為去還不是為了他嗎。你的心就這樣狠!”
曼楨實在不想抱那孩子,因為她不願意在曼璐面前掉眼淚。但是曼璐只管氣喘吁吁地把孩子'�了過來。她還沒伸手去接,孩子卻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別過頭去叫著:“媽!媽!
向曼璐懷中躲去。他當然只認得曼璐是他的母親,但是曼楨當時忽然變得無可理喻起來,她看見孩子那樣,覺得非常刺激。
曼璐因為孩子對她這樣依戀,她也悲從中來,哽咽著向曼楨說道:“我這時候死了,別的沒什麼丟不下的,就是不放心他。我真捨不得。”說到這裡,不由得淚如泉湧。曼楨心裡也不見得比她好過,後來看見她越哭越厲害,而且喘成一團,曼楨實在不能忍受了,只得硬起心腸,厭煩地皺著眉說道:你看你這樣子!還不趕快回去吧!和張媽叫出來,叫她們來攙曼璐下樓。曼璐就這樣哭哭啼啼地走了,奶媽抱著孩子跟在她後面。
曼楨一個人在房間裡,她把床上亂堆著的被窩疊疊好,然後就在床沿上坐下了,發了一會呆。根本一提起鴻才她就是一肚子的火,她對他除了仇恨還有一種本能的憎惡,所以剛才不加考慮地就拒絕了她姊姊的要求。現在冷靜下來仔細想想,她這樣做也是對的。她並不是不疼孩子,現在她除了這孩子,在這世界上也沒有第二個親人了。如果能夠把他領出來由她撫養,雖然一個未婚的母親在這社會上是被歧視的,但是她什麼都不怕。為他怎麼樣犧牲都行,就是不能夠嫁給鴻才。
她不打算在這裡再住下去了,因為怕曼璐會再來和她糾纏,或者又要叫她母親來找她。她向學校提出辭職,但是因為在放寒假前已經接受了下學期的聘書,所以費了許多唇舌才辭掉了,另外在別處找了個事做會計。她從前學過會計的。
找到事又找房子,分租了人家一間房間,二房東姓郭。有一天她下了班回去,走到郭家後門口,裡面剛巧走出一個年青女子,小圓臉兒,黃黑皮色,腮頰上的胭脂抹得紅紅的,兩邊的鬢髮吊得高高的,穿著一件白底子紅黃小花麻紗旗袍。原來是阿寶。——怎麼會又被他們找到這裡來了?曼楨不覺怔了一怔。阿寶看見她也似乎非常詫異,叫了聲:“咦,二小姐!”
阿寶身後還跟著一個男子,曼楨認得他是薦頭店的人,這才想起來,郭家的一個老媽子回鄉下去了,前兩天他們家從薦頭店裡叫了一個女傭來試工,大概不合式,所以又另外找人。
看樣子阿寶是到郭家來上工的,並不是奉命來找曼楨的,但是曼楨仍舊懶得理她,因為看見她就不免想起從前在祝家被禁閉的時候,她也是一個幫兇。固然她們做傭人的人也是沒辦法,吃人家的飯,就得聽人家指揮,所以也不能十分怪她,但無論如何,曼楨看到她總覺得非常不愉快,只略微把頭點了一點,腳步始終沒有停下來,就繼續往裡面走。阿寶卻趕上來叫道:“二小姐大概不知道吧,大小姐不在了呀。”這訊息該不是怎樣意外的,然而曼楨還是吃了一驚,說:“哦?是幾時不在的?”阿寶道:“喏,就是那次到您學校裡去,後來不到半個月呀。”說著,竟眼圈一紅,落下兩點眼淚。她倒哭了,曼楨只是怔怔地朝她看著,心裡覺得空空洞洞的。
阿寶用一隻指頭頂著手帕,很小心地在眼角擦了擦,便向薦頭店的人說:“你可要先回去。我還要跟老東家說兩句話。”曼楨卻不想和她多談,便道:“你有事你還是去吧,不要耽擱了你的事。”阿寶也覺得曼楨對她非常冷淡,想來總是為了從前那隻戒指的事情,便道:“二小姐,我知道你一定怪我那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