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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要用很長的時間才能夠學會愛上一個人,並且會用更長的時間才學會遺忘血液中的苦澀的愛情。我之所以會知道這些是因為我想起我的名字裡也曾經有一個“慧”字,只是在多年前我就遺棄了它。而那些名叫“慧”的姊妹們在我身邊飄來飄去,有如漂萍,和我再無牽連。

一九九六年七月十五日晚上,在中關村空曠的大街上,我突然不想和童話中的辛德蕾拉一樣,在十二點之前返回宿舍。我呼了成默,然後坐在學校門口等著。我呼他是因為他是我惟一可以呼的人,而他終於來了是因為他覺得一個女孩子在深夜閒逛終歸是不安全的。他的車帶被紮了,癟癟的,馱著我“咣噹咣噹”地隅隅前行。他身上一分錢也沒有,我的錢也不夠補一次帶,而那時候也早已沒有了修車的人。我們沿著河走,走過螢火蟲,露水,野蒿,看瓜人的涼棚,橋,還有風。他斷斷續續地和我說一些話,我只是聽,什麼也沒有說。他從不說起他的父母。他說起一個和他通訊的女孩,他們相愛,但是從來不見面。夜太黑了,我不得不伸手就他的手。我的手在他手裡停頓了一下就很快放開了,那是因為事實上到現在我還會因為和一名男子拉手而害羞。後來,我們在一個公共汽車的站牌下停了下來。他躺在窄窄的長椅上,一臉的疲憊。我蹲下,在他耳邊柔聲說:成默,等我有錢了,我要做一個唱片公司,幫你出專輯。

他閉上眼,他說那樣你會害了我的。

夜涼如水。我守著這個躺在路邊長椅的白衣男子默不做聲。一九九六年七月十五日,我第一次發現一個熟睡的男子的臉和一個嬰孩的相似之處。後來,天就慢慢地亮了,早班車來了,人來了,灰塵也多了。我們再沒有去過那個地方。

之後有一次他來宿舍的樓下找我,我穿著一件平常在宿舍裡穿的白色的旗袍走下樓來。他很吃驚地看著我,半晌才說:你已經是一個女人了啊!

成 默(2)

“你已經是一個女人了啊!”這些細節、這些聲音再次清晰地浮現,並不是為了證明我們曾經擁有過多麼浪漫的回憶。不是的,我早已經不是那些浪漫的女學生了。只是這麼多如水的日子過去之後,我仍然會暗暗驚心:青春過早地顯得單薄和蕭瑟,即使在最年輕的時候。

後來,他和女友分手,和另一個女孩在一起——一個酒吧的女孩,他於是很少見我。冬天我買了極其便宜的毛線,開始織圍巾。我旁邊的男孩看著我專心致志地織圍巾——它越來越長,他們很羨慕成默,因為他們包括成默在內可能都以為我愛上了他。但事實上當時我仍然是一個面容如水、眉眼平淡、不解風情的學院女子。我還沒有學會去愛。我全力以赴地去織那條圍巾只是因為我想和這個城市、和某個人多少有點關聯,以至於不覺得過於孤單。我記得在很長一段空白的歲月裡,成默是偌大的城市裡惟一我可能牽掛的人。儘管如此,我還是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時候離開這個城市的,而且當我知道時,我也沒有太留戀。

我們最後一次聯絡是九八年的冬天。我站在宿舍涼颼颼的過道里接聽他從上海打過來的電話。他說,你交男朋友了嗎?

我說沒有。停了一下,我說,但是,我愛上了一個人。

他笑起來,是誰終於讓你戀愛了。

我說是一個吉他手。

而成默嚴肅起來,說,你最好不要愛上這種人。

可是,我說,他是最好的吉他手。

你不要和他在一起,成默說。

可是,我固執地說,他人很好。

他們這種人總是很好的,他開始急切起來,我是知道的,我太明白他們,他們不會愛你這樣的女孩,他們永遠不會愛上你這樣的女孩。

可是成默,太晚了,太晚了呵。我不是沒有聽你的警告,而我終於用青春的末梢拼卻了最後一場春夢,直到物是人非,淒涼無限,而當年唱民謠的女生終於搖身一變,變成了幸福大街面容模糊、聲音尖薄的女主唱。

我有打碎一個玻璃杯子(1)

小時候我有打碎過一個玻璃杯子。

好在那時候母親上班去了。

我鑽到桌子底下,把所有的碎片收集起來。

然後到鄰居家借了一瓶漿糊,把揀到的碎片一點一點地拼成原來的形狀。

好在那個玻璃杯子是有花紋的,這樣好拼一些。

常識告訴我們,漿糊是粘不住杯子的。

好在我的惶恐感動了老天,藉助外面再包一層報紙,我硬是用漿糊把玻璃碎片復原成杯子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