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得出,對自身的完美定論。
夜色已籠罩大地,混沌之霧像是從沉睡中甦醒的魅靈,靜靜飛舞在死亡森林的每個角落。由綿密蛛網間透下的微弱月光,就連絲毫都難以透入這愈加沉暗的空間。既便是咫尺之遙的所在,也彷彿隔阻著地殼深淵中湧出的濃烈煙塵。
各色燃燒的熾芒紛然流動在森林各處,放眼望去密密麻麻不計其數。它們從地底破出,自霧靄中湧現,帶著淒厲的惡嗥,充斥了林間空埕。
這些或為妖紅,或現慘碧的光芒,每一雙,都是獨立而強大的高階魔物,幽幽燃燒的兇睛。
優勝劣汰,歷來便是無可替代的生存法則。正如那些實力強橫的倖存者一般,撒迦亦在面對著千萬魔物組成的怒潮衝擊,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地揮出利爪,瘋狂殺戮。
他早已被淹沒,卻並未沉淪。
厲嘯疾旋的破魔刃如同一隻嗜血的守護天使,圍繞著撒迦曳出道道凜冽電痕,但凡光華瞬時暴漲,就必定有大蓬的血泉飆射而起,細細簌簌地潑灑塵埃。
延綿數里的粘稠血潮,來自於地面上層疊倒伏的獸體屍山。從入夜時起一路博殺至此刻,撒迦已然記不清扼滅了多少條戾魂。吸飽鮮血的泥土早就化作稀軟沼澤,陷落他的腳踝,進退之間,足下的黑紅之物便會在低低的踐踏聲中四濺開來。
對於那個女孩的邀請,撒迦最終還是選擇了拒絕。對方的意念力像是盤踞在陰暗處的金坔蛇,無聲無息地吞吐著長信,雖不至於主動襲人,但從未放棄過森然戒備。
他感覺到多少有點可笑,危機四伏的環境足以將任何可能萌發的信任感降到最低,這是早就明知的答案。然而在女孩澄淨的紫眸裡,流露出的渴望卻沒有半分偽飾意味。
(炫)畏(書)懼(網)孤獨的心緒與強烈敵意,是如此毫不協調地共存於她身上,宛若美麗的蝴蝶生出了劇毒蟄刺般諷刺之極。
作為名義上的同類,撒迦能夠猜想到多舛的命運給女孩帶來過什麼。那些遭遇足以將正常人變成野獸,虔誠的信徒化作惡魔。
“共存”這種形式,對於他和她而言,或許唯有邂逅的片刻,僅此而已。
兩名上階天使制定的遊戲規則,註定了將會有絕大部分參與者被淘汰出局。撒迦無數次嘗試過擴開一條空間通道,就像初來此地時,智天使以神力輕易完成的那樣。
他痛恨被操控的感覺,但異界的空間罅隙,卻在屢屢試探下不曾現出過些許端倪。
像鬥獸一樣博殺著,並活到最後,從高高在上的存在手中,獲取生存權利——這看似並不複雜的過程,似乎正是現今應該去完成的全部。
揮手間,撒迦斬下了一頭猛撲而至的鐵甲巨蜥頭顱,並大力輪起沉重屍身,風車般怒卷疾揮,於沉悶連響中將四下襲來的數十隻魔物撞得鱗甲橫飛!
對人類血肉的極度渴望,使得整片區域內湧動如海的魔物已在焦躁地彼此踐踏。每一頭更為強壯,更為巨大的個體都在極力向著中央地帶屹立的那條身影撲去,無雙石魔隆隆的腳步之下就連大地都在微微顫抖,手捧赤紅頭骨的暗靈祭祀召喚出大群魅影屍鬼,虛無形態的暗黑傀儡們飛縱於各處,硬生生將瀰漫沉霧撕裂成千萬道飄散絲帛。
異界的夜晚,歷來便是掠食者狂歡的樂園。
天穹、流雲、月芒、星曜,撒迦漠然注視著視野中的一切,身邊激盪劃過的氣流凌厲如刀。
強勁的騰躍已令他摧枯拉朽破出層層蛛網,神砥般踞臨於高空,下方收勢不住的魔物潮流轟然擊拍於一處,激起千百具被瞬間撕裂的屍骸。
前方十數里處的密林間,赫然可見潰塌山體堆積成累累暗影,探出樹梢百尺有餘。那座孤零零的空中古堡彷彿已與漫天星辰毗鄰,盤旋於周遭的大群血翼亞龍織就了一片湧動的黑雲,隱有綠芒由其內現出,透射著與異界毫不協調的瑰麗色澤。
危機之下的肉體爆發力仿似緣自於血液中流淌的本能,將近衰竭時魔罡能量隨即發動,託舉著魁偉而猙獰的身軀緩緩墜落。直至視線逐漸被巨樹梢頭所遮,撒迦才不再望向懸浮古堡,暗金瞳仁隨即所對的,已是兇險大地。
如影隨形的破魔刃在低嘯聲中當先掠下,立時在密無間隙的魔物中盪開一塊空埕,隨即落地的撒迦雙手直插入地底,狂吼,腰腹猛然發力。
貫穿地面的魔罡勁氣凝固著大片土石塊屑,甚至是株株參天古樹一同被獰然掀起,前方地面似是怒海中驟然失衡的冰山,詭異絕倫地傾斜直豎,繼而一飛沖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