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教會方面開始施壓,殺傷力巨大的火器被迫停止使用之後,這位三軍統帥便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尷尬境地。
姑且不論備戰狂潮在這片獨立疆域上從未有過片刻止歇,透過各個主戰軍團的分流下派,邊陲地區的平民已隱然向著機動化和軍事化過度。即使是真正到了順利破關的那天,入侵者又能在裁決軍團卷湧的鐵蹄下支撐多長時間?
這就是一場賭局。
雖然手中有著豐厚的籌碼,基斯伯特卻不敢輕易下注。兩軍陷入僵持階段以來,巴帝方付出了太多預計之外的代價,現在的他並不是輸不起,而是無法再輸。希爾德大帝已經太久沒有於前線戰報上作出過任何批示了,上將自然清楚這意味著什麼。在某些夜晚,他甚至能在睡夢中看到自己被吊在高高的塔樓上,像塊風乾的臘肉。
撒迦的皇城之行,成為了某種意義上的導火索。連續三批從國內趕至的御使,讓基斯伯特感受到了千里之外的那股雷霆震怒,儘管倉促間並沒有大規模的軍事行動爆發,但希斯坦布林行省裡的巴帝暗探,活動得要比往常頻繁了幾倍。
基斯伯特手裡沒有能撼動裁決的精兵,不久前榮登國師之位的大魔導士哈特菲爾德,也沒能按時把最新一批戰爭機器運至前線。如今統帥大人還能倚靠的,便只有那近百名分批潛入的己方人員,以及一點點運氣。
藍菱到達聖胡安牧場的時候,正趕上毫無運氣可言的湯姆森,被前來覲見斯坦穆皇子的老父逮了個正著。
來到行省後便即接管財政司的安姆羅尼,終究還是從內政廳官員嘴裡知悉,寶貝兒子已經成了本地響噹噹的皮條之王,手下姑娘少說也得有數千之眾。被氣到七竅生煙的滋味不算好受,可他卻苦於被眾多事務纏身,半點也不得空閒去找到獨子問個究竟。
眾多皇族慘遭屠戮的噩耗,一直在煎熬著安姆羅尼。當日眾多裁決軍士身上遍染的血跡,證明著小皇子是經過多麼殘酷的爭奪對戰,才能夠倖免於難的。近些天來,後者終日恍惚的精神狀態,似乎也和那場大屠殺有著脫不開的干係。
巴帝人必然是見到奇兵突襲之後情勢無法挽回,才對皇族痛下殺手——這是他們的習慣,每個獲救的激進派官員都如此認定。
前財政大臣很幸運地在即將離開牧場的時候,找到了滿腹怒火的宣洩口。挾著大卷帳簿興沖沖前來邀功的湯姆森,與老人遭遇後大眼瞪小眼對立半晌,方才擠出滿臉假笑想要問安,卻被迎面而來的幾記耳光抽了個發昏章十一。
藍菱沒有過於在意這對追逃中怪叫不已的父子,陽光下遼闊壯美的聖胡安牧場,逐漸吸引了他的全部視線。
不久前的一個晚上,精靈初次來到牧場,為的是透過神器傳送,與撒迦等人同去斯坦穆帝都。那個時候前方這些錯落有致的屋群,還沒有完全竣工,牧場邊緣長龍般蜿蜒的青石護牆也只顯出了雛形,極遠處幾塊足以容納整支騎兵團迂迴衝鋒的校場,更是連破土都未曾開始。
牧場中央那幾幢由大塊花崗岩砌成,佔地寬廣的鑄造工坊,彷彿是蹲踞在地面上的怪獸。直刺蒼穹的囪頂不斷噴吐著濃濃黑煙,依稀可以聽見金鐵交擊聲連綿傳來,不絕於耳。分佈在牧場各處的三角哨塔愈近腹地,反而變得愈發密集,巡梭其上的勁裝弓箭手悉數神色警惕,身後箭壺中白羽勝雪。
軍事重地般森嚴凝重的整體佈局,卻因為無數身影的存在,而平添了幾分祥和氣息。人類、血族、侏儒、半獸人,甚至是高額報酬吸引來的大批矮人工匠,都在這片土地上彼此互助,彼此融合,再沒有半點種族之間原有的隔膜冷淡。
一路走來,藍菱怔怔地看著那些身著黑色制服的軍人,齊聲喊著號子,為新建民居加上最後一根橫樑;那些收斂了全部煞氣的嗜血野獸,安安靜靜地坐在地上,等待蘇薩克婦人補完自己衣褲上的最後一處破口;那些在戰場上縱橫捭闔從不知退卻為何物的粗豪男兒,會於玩耍間被孩童手中的木棒掃倒,並高呼大叫請求對方饒命。。。。。。
當他的視線觸及一排木屋前端,整個人已不由愣住。
生著細碎雀斑的女法師維羅妮卡,正站在那裡為一名咳嗽不已的老嫗輕拍脊背。溫潤的魔法光芒從她指尖不斷湧出,滲入人體,逐漸將翻騰的血氣細細遏制。喘過氣來的蘇薩克祖母拉住維羅妮卡的手,喃喃感激著,滿面皺紋笑得猶如菊花盛開。
藍菱對這嬌小的姑娘印象很深,在帝都皇宮裡,後者曾經殘忍地格殺了大皇子藉以立威。而現在,那抹略帶羞赧的笑靨,卻將她襯映得猶如最普通的鄰家